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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蓉应下王熙凤所托。
言明条件后，便拱手告辞，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平儿连忙上前，扶着王熙凤。
见她家奶奶望着贾蓉离去的方向，略有些出神。
她不由得抿嘴儿轻笑道：
“奶奶，我瞧着这蓉大爷，如今可真是越发有主意了，连奶奶也敢这般‘教训’呢。”
“方才那话说得，倒像是奶奶求着他似的。”
话语里带着几分揶揄，却也真心替自家奶奶多了个能倚仗的人略感宽慰。
王熙凤回过神来，脸上那抹因贾蓉逼近而泛起的红晕尚未完全消散。
听了平儿的玩笑话，佯嗔着啐了一口。
“小蹄子，惯会贫嘴！”
“再胡说八道，仔细我真把你打发给琏二爷屋里去。”
“看你还敢不敢嚼舌根！”
说这话时，她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味着方才与贾蓉的每一句对话。
尤其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以及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压迫感。
这种感觉，是她在贾府其他爷们身上从未体验过的。
新奇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
平儿一听要打发她去贾琏屋里，吓得连忙摆手。
她娇俏的脸上满是惊慌。
“好奶奶，我的亲奶奶，饶了我这一遭罢！”
“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她可是深知琏二爷的品性，虽说也是主子。
但若真成了他的通房，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得清净。
再者，奶奶这边的心思，她也得时时揣摩着，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王熙凤见平儿那副真心实意害怕的模样，心头微微软了些。
再想起贾蓉今日的言行，以及他那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她斜睨着平儿，调侃道：“也罢，瞧你这可怜见的。
琏二爷那边，你是躲过去了。
依我说，倒不如把你许给蓉哥儿，你看如何？
他如今可是圣眷正浓的锦衣卫千户，又是宁府未来的当家人，配你也绰绰有余了。”
说这话时，王熙凤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仿佛想从平儿的反应中看出些什么。
出乎王熙凤意料的是。
平儿听了这话，脸上虽也飞起一抹红霞，却没有先前那般明显的抗拒和惊慌。
只是低了头，小声道：“奶奶又拿我取笑……蓉大爷那样的人物，哪里是奴婢敢想的。”
那语气里，竟听不出多少排斥，倒有几分羞涩与莫名的向往。
平儿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
府里下人们私下里谈论这位蓉大爷，风言风语可不少。
有的说他仗着锦衣卫的身份，在宁府简首是横着走，连珍大爷都敢顶撞，早晚要捅出天大的娄子。
可也有的说，蓉大爷那是真有本事，不然怎能在短短时日内平步青云，得了这泼天的圣眷？
如今瞧着，荣府这边，上至老太太，下至各房主子，哪个不对他另眼相看？
便是自家奶奶，嘴上虽不饶人，心里怕也掂量出这位侄儿今非昔比了。
若说从前是块蒙尘的璞玉，如今这玉，怕是己经擦拭得光芒西射，有些晃眼了。
再想想贾府众位老爷的行径……
平儿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不敢再往下想。
王熙凤将平儿那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那丝莫名的滋味又浓了几分。
似是有些吃味，又似是觉得这丫头也开始有自己的小九九了。
这蹄子，莫不是真对那小子上了心？
她轻轻哼了一声，脚步略缓，敲打道：
“知道就好。蓉哥儿那样的人，如今眼界高着呢，心气儿也足。”
“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得了他的眼的。”
“他今儿肯帮这个忙，也是看在我的面上。”
“你且安分守己地伺候着，少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听见没有？”
这话听着是训斥，语气里却带了点说不清的复杂。
平儿连忙垂下头，声音比先前更低了些。
“奶奶教训的是，奴婢省得。”
“蓉大爷那样的人物，奴婢……奴婢怎敢痴心妄想。”
“只是觉得，蓉大爷行事果决，与府里其他爷们……着实不大一样。”
她这话半是真心，半是试探。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儿？你说来我听听。”
王熙凤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丫头，胆子也大了，还敢在她面前评判起府里的爷们来了。
平儿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说道：
“就说方才，奶奶那般情急，蓉大爷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应下。”
“还……还那般与奶奶分说条件，从容不迫。”
“换了旁个，怕是早就手足无措，或是只知一味奉承了。”
王熙凤听了，嘴角不易察觉地牵动了一下，没言语。
心里却想，何止是从容不迫，那小子简首是胆大包天，如今连她都敢拿捏了。
可偏偏，他说的话又句句戳在要害上，让人不得不应。
“哼，他那是仗着圣眷，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王熙凤嘴上依旧不肯示弱。
“再者，他到底是宁府的人，与我们隔着一层呢。”
“你是我屋里的人，凡事多个心眼，别被人三言两语哄了去。”
“是，奴婢记下了。”平儿乖巧应着。
主仆二人一路说着话，各怀心事，回到了王熙凤的院中。
刚进屋，便见贾琏歪在里间榻上，只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寝衣。
见王熙凤进来，眼中立刻放出光来。
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神色，搓着手上前便要搂抱。
“我的心肝儿凤儿，你可总算回来了！今儿个是怎么了，这般晚才回……”
那语气黏糊得紧。
王熙凤此刻心绪正烦乱，又被贾琏这副猴急的色中饿鬼模样一衬。
再与方才贾蓉那沉稳锐利、言语间尽是筹谋的气度一比，顿觉索然无味至极。
她一把推开贾琏伸过来的手，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冷淡道：
“身上乏得很，没什么兴致。”
“二爷还是自去别处安歇罢，这几日，我看也不必到我房里来了。”
贾琏满腔的热情被泼了盆冷水，讨了个天大的没趣，不由得愣在当场。
他见王熙凤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与疏离。
不似往日那般虽也泼辣却总带着些夫妻间的情趣，心中不由狐疑起来：
“凤姐这是怎么了？”
“可是谁惹了你不快活？”
“还是老太太那边又说了什么？”
王熙凤懒得与他多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哪儿来那么多话问！“
“我说了，我累了，要歇息了！“
说罢，便径自走向妆台，看也不看贾琏一眼，只顾卸下头上的钗环。
贾琏接连碰了一鼻子灰，心中那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自上次偷腥多姑娘那事儿被凤姐儿闹破，虽说后来也算过去了。
但凤姐儿待他便远不如从前热络。
时常给他冷脸看。
今日这般决绝，更是让他颜面尽失。
他越想越气，索性一甩袖子，恨恨道：
“罢了！既是凤姐不待见我，我出去便是了！”
“省得在这里碍了凤姐的眼！”
说罢，便气冲冲地往外走，懒得再看王熙凤的冷脸。
王熙凤听着贾琏的脚步声远去。
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依旧美艳的容颜，心中却无半点波澜。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贾蓉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
以及他许诺解决张德辉那笔烂账时，那份笃定与不容置疑的语气。
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势，让她感到陌生，却又隐隐有些依赖。
她忽然觉得，若是贾蓉真能为她解了眼下这桩钱财上的困境，甚至……
将来若是有更大的难处，他是不是也能这般轻易地化解？
她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念头如野草般疯长。
这蓉哥儿，似乎真有些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