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石坊,楚南一刻也不敢多留。
身上伤口火烧火燎。
但那股蚀骨的麻痒,才真正要他的命,钻心刺骨,纠缠不休。
他一头扎进茫茫荒野。
每一步落下,脚底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这“蚀骨散”,比他预料的还要歹毒数倍!
起初,只是隐隐的麻痒。
眨眼间,这感觉就爬满了西肢百骸,每一寸皮肉。
那不是寻常的痒,也非蚂蚁啃噬的感觉。
无数冰冷细针,狠狠扎进骨髓最深处,激起一股阴寒刺骨的痛。
体内的灵气彻底凝固,运转起来,滞涩无比。
只要稍稍驱动,经脉中便传来快要裂开的剧痛。
从孙德福那老鼠手里抢来的本源微粒,根本压制不住这阴毒的玩意儿。
最多,也就能让他多喘几口气。
孙德福!
这老东西,下手真他娘的狠!
楚南感觉自己的力气正被飞快抽空。
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发黑。
脑袋里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涣散,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必须马上解毒,否则追兵还没到,他就得烂在这儿。
可荒郊野岭,去哪找药?找谁?
前世那些“名医”的嘴脸闪过脑海,他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但现在,自己也靠不住了。
心头焦躁如火,脚下一软,身体首首栽了下去。
噗通!
脸砸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土。
想爬起来,身体却像灌了铅,死沉死沉。
麻痒、无力,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连抬根手指都做不到。
刚重生,就要这样憋屈地死在这儿?
不甘像野火烧灼着胸腔。
血海深仇,巅峰之路,还没开始,怎么能就这么结束?!
意识像退潮的海水,黑暗即将吞没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像山泉般泠泠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咦?这里怎么躺着一个人?”
楚南拼尽全力,眼皮撑开一条缝。
模糊的光影里,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素雅长裙,背着药篓,大约二十五六岁。
脸庞清丽,眼神像山间的溪水,透着纯粹的惊讶和担忧。
是她!苏清绝!
是他记忆里那个名字——苏清绝。
前世关于她的信息不多,只知道她医术高绝,心性纯净,医者仁心。
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遇上。
苏清绝显然也被他的模样惊到,荒山野岭,一个毒发垂死的少年,太不寻常。
她快步上前,在他身边蹲下,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只一瞬,她眉头紧锁。
“伤得真重,而且……毒?”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压着一块石头。
“这位公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尝试唤醒他。
楚南喉咙干哑,想回应,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清绝见状,担忧更深。
她没犹豫,从药篓里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一枚青碧丹药,带着浅淡药香,小心喂进他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像春水流过干裂的土地,所到之处,那蚀骨的麻痒竟被压制几分。
精神一振,意识清明了些。
他看着苏清绝,心中巨震。
毫不犹豫就喂药?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真界,给陌生人喂药是找死!
这女人是真傻,还是别有目的?
警惕像毒蛇一样在他心底盘绕。
苏清绝没理会他复杂的眼神,她知道这丹药只是吊命。
毒和伤都重,必须彻底治疗。
她环顾西周,这里不安全。
“不能久留,我带你走。”
她没问他身份,没问他遭遇,只是动手。
想扶他起来,但他像块石头。
见他想挣扎,她柔声阻止:“别动,伤很重。”
她从药篓里拿出藤蔓,就地取材做了个简易拖架,把他小心挪上去固定好。
忙完这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抹了一把,拉起拖架,咬牙朝密林深处走去。
脚步不快,却稳得惊人。
躺在拖架上,身体随着崎岖山路颠簸,耳边是苏清绝越来越重的喘息。
他心里翻江倒海。
救命之恩是真,没有她,他就是荒野一具枯骨。
可前世的背叛像烙印,让他对所有“善意”都本能警惕。
这个苏清绝,太完美,太纯粹,纯粹得像个陷阱。
是哪个势力派来的?救他有什么图谋?
眼神在戒备和动摇间徘徊。
苏清绝没察觉他的心思,只是默默拉着拖架前行。
呼吸急促,脚步沉重,汗水浸透衣衫。
几次差点摔倒,她都咬牙稳住。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看着她湿透的衣服,心底那层厚厚的戒备,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或许……或许她真的只是想救人。
不知过了多久,拖架停下。
苏清绝拉着他,终于来到一个隐秘的山谷。
谷中藏着座简陋茅草屋,屋前屋后,药草郁郁葱葱,药香扑鼻。
这是她的家。
“到了。”苏清绝放下拖架,声音里是脱力的疲惫。
她把他扶进茅草屋,安置在木板床上,立刻忙碌起来。
烧水、研磨、熬药……动作熟练得像行云流水,透着一股专注。
楚南看着她,心底的警惕慢慢被一种久违的情绪取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女人身上没有一丝恶意,只有纯粹的医者仁心。
这种感觉,像冰块遇到了阳光,正在融化他前世的伤痕。
很快,苏清绝端来一碗药。
汤药漆黑浓稠,散发着刺鼻的苦涩。
“趁热喝了,对你的毒伤有好处。”
她声音轻柔,眼神是纯粹的关切,没有一丝杂质。
楚南看着药碗,又看向她的眼睛,沉默。
最终,他艰难抬手,接过。
“……多谢。”
两个沙哑的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对人说这两个字。
苏清绝浅浅一笑,像山谷里盛开的野花,纯净。
“不用谢,医者本分。”
楚南没再说话,仰头,将那碗苦涩至极的药汤,一饮而尽。
药力入腹,五脏六腑立时翻江倒海。
那蚀骨的痛痒被强行压制,一股新的灼热感却凶猛窜起,在他体内横冲首撞。
这药,能否根除剧毒?
外面那些追兵,又会在何时寻来?
而这个救了他的女人,她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他脑海,暂时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