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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雾江桥边。
白棠拿出一支烟夹在指尖，眼睛瞟向鹿眠：
“介意我抽烟吗？”
鹿眠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收敛了神色，假装淡定的点了点头。
白棠拿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烟。
猩红的火光在她指尖明明灭灭，女孩狠狠吸了一口，半晌后，缓缓吐出：
“眠眠你说，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棠化了妆，可眼底的疲惫着实让人心惊。
鹿眠不解，昨天上午分别时还意气风发的人，现在怎么如此颓废。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手臂轻轻搭上白棠的肩膀：
“活着当然是为了拼搏，拼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呵。”白棠轻笑一声，抖了抖烟灰：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天真。”
她再次拿起烟，深吸一口：
“鹿眠，其实我觉得你挺装的。”
“家里都惨成那样了，你怎么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拼搏？美好的未来？这些词语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这种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没了幸福的资格。”
“就该活在社会的底层，发烂、发臭。”
白棠的话是赤裸裸的冒犯，可鹿眠只感到了心疼。
爱一个人才会心疼她所有的遭遇。
或许身陷过绝望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吧。
她看着白棠的侧脸，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不顾一切拨开人群的少女。
明朗又霸气，和现在抽着烟的这位，判若两人。
“棠棠，路是走出来的，光是自己点的。”
她平静地接过白棠手中的烟，学着她的样子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不己。
白棠转头，晚风吹过，将她的发丝带起，遮住了下半张脸，余下的那双眸子里充满着嘲讽：
“好学生就是好学生，就该在云端站着，哪闻得见我们这些烂泥坑里打滚的味儿。”
接二连三的挑衅踩到了鹿眠的逆鳞，她将烟碾灭，扔在垃圾桶里：
“我们是朋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首说，夹枪带棒没意思。”
白棠轻笑一声，缓缓开口：
“我失业了。”
“狗屁高级客户维护代表，我还真以为升职了，原来就是个好听的名头，破公司，竟然让我来千里送炮！”
鹿眠了然，轻轻拨开女孩脸上的碎发：
“一份工作而己，不重要，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还可以找到更好的。”
白棠抬眸看着她：
“更好的？你知道我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吗？”
“这个社会没有人看得起中专生。”
“端盘子、收银、奶茶店……什么工作我都做过。”
“结果呢？被客人占便宜我忍气吞声，碰上职业打假人，一个月挣三千，赔两千。”
“这个世界对我太坏了，我没有力气去爱任何人了。”
“我想去报复社会。”
女孩的一番话听的鹿眠心惊，她抓起女孩那双冰冷的手，认真而坚定的说道：
“别灰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白棠轻轻靠在她怀里，无声地哭泣：
“眠眠，我只有你了。”
“我很羡慕你，有爱你的家人、有优秀的学历、有稳定的工作。”
鹿眠心头一颤，原来，她也会被人羡慕吗？
白棠似是许久没有发泄过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她继续道：
“明明，我们的出生是一样的，我就是运气比你差了些……”
话音未落，鹿眠眉头一拧，她的运气好吗？
她不这么认为。
白棠说的这些工作，她都做过。
她现在之所以能留在厉氏，是因为够努力。
寒窗苦读十余载，日夜刷题的辛勤，就这样被人用一句“运气”带过，换做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眼前的女孩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原来从初中毕业开始，她们就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鹿眠看着怀中的女孩，很想开口对她说：留下来吧，留在A市，我们一起奋斗。
可是，她凭什么挽留，自己都是人家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又有什么能力去拯救别人呢？
最终，她摸了摸白棠的头：
“回C市吧，回家修养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晚，两个人聊了很多。
一个在哭诉，一个在安慰。
不知道是自己太坚强，还是白棠太矫情，她所说的苦难，鹿眠真的无法共情。
甚至到最后，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苦吗？累吗？
那她一边上学，一边兼职打三份工又算什么呢？
没课的时候，她帮校外的店送外卖，宿舍没有电梯，每一份餐都是她爬楼梯送上去的。
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她在水果店切水果。
周末，她给高中生当家教。
那个时候她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连轴转，硬是一句累都没说过。
因为她知道，多赚点钱，妈妈就能早点治病。
江边的夜晚很凉，两个人穿的都不算厚，晚风吹过，身体被凉意笼罩，鹿眠冷的打了个颤。
她替白棠拢了拢衣服：“走吧，去酒店休息一晚，明天什么也别想，安安静静在老家待段时间，等心情好了再出来找工作。”
白棠忽然低下头，支吾道：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鹿眠理衣服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开口：
“要多少？”
“一万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脑海中浮出一个问题——白棠究竟有没有把她当作朋友？
明明前天才告诉她，自己凑钱给妈妈做了换肾手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问她开口借钱，有点心寒。
不是不想借，一方面，那是厉霆枫的钱，她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把不属于自己的钱借给别人；另一方面，如果是应急，一两千块就够了，一万块显然是别有用途。
最重要的是，白棠好像压根没有想过她的不易，心里真的很别扭。
鹿眠平静地盯着她：“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了你，我就没有生活费了。”
白棠抬眸，真诚的看着她：
“就借一个月，下个月我找到工作就还你。”
鹿眠咬了咬唇，似是在斟酌：
“一个月而己，怎么借这么多？”
白棠扯了扯衣角，低声道：
“我……欠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