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棠的指尖在香槟杯沿掐出一道白痕。
书房门缝漏出的暖光里,许婉如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银簪,刺破宴厅的喧嚣:“苏小姐的设计再好,能比得上赵家的翡翠庄园?”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在雕花墙柱上。香槟杯里的气泡“噼啪”炸开,凉意顺着指缝渗进掌心——方才在露台听顾砚舟说“永久居留权”时,这杯酒还裹着他掌心的温度。
“三个月合约到期,我给顾砚舟安排新婚宴。”离婚协议拍在檀木桌的脆响,让苏清棠的呼吸猛地顿住。
她望着门缝里晃动的人影,许婉如的金丝眼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方才扫描获奖证书的仪器还搁在桌上,红色指示灯像只警惕的眼睛。
“母亲。”顾砚舟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比平时低了两度,带着苏清棠熟悉的“护崽”尾音。
她攥紧裙摆,指节在缎面下泛白——上回听见他用这种声调说话,还是剧组副导想改她为他设计的戏服纹样,他首接把人堵在化妆间,说“动她的设计就是动我”。
“我三年前就说过不娶白富美。”顾砚舟的脚步声逼近,“您看这张别墅图纸——”
金属扣环碰撞的轻响突然炸开。
苏清棠瞳孔微缩——那是顾砚舟扯开衬衫领口的声音。她想起前晚在酒店套房,他趴在她膝头看设计图,锁骨处的竹纹被台灯照得发亮,说“这纹路像婚书的卷边”时,她耳尖红得能滴血。
此刻透过门缝,她看见那片竹纹在灯光下泛着青翠光泽,边缘那道极细的暗纹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那是她昨夜新设计的,用传统榫卯结构勾勒的“舟”字,藏在竹枝的阴影里。
许婉如的冷笑像片刮过玻璃的指甲:“顾砚舟,你敢让苏清棠设计婚礼场地,我就把当年你跪求我签赵家合作的录音公开。”她转身时,翡翠镯子撞在桌角,清响惊得苏清棠一颤,“记住,你名下的‘砚舟文化’股权,我随时可以收回。”
股权。录音。
苏清棠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她想起顾砚舟说过,“砚舟文化”是他用三座影帝奖杯换的,签的第一份合约是资助二十个贫困艺考生;想起他手机里存着的录音,是去年暴雨夜他在医院守了她三天三夜,迷迷糊糊说“苏清棠,我想和你过很多很多个暴雨天”。
门内突然安静下来。
苏清棠听见顾砚舟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像压抑着的惊雷
她正要抬脚推门,却听见他说:“您当年拿走我爸的遗嘱时,也是这么算的吧?”
许婉如的高跟鞋声猛地顿住。
苏清棠的手按在门把上,掌心沁出冷汗——顾砚舟极少提父亲,她只知道那是位早逝的建筑工程师,书房里那本《传统榫卯结构解析》,书脊磨得发白,是他说“我爸留给我的唯一遗产”。
“砚舟文化的股权,您爱收就收。”顾砚舟的声音突然轻了,轻得像片落在雪上的羽毛,“但苏清棠,您动不了。”
许婉如摔门而出时,苏清棠侧身躲进转角的绿植后。
她看见那女人的金丝眼镜歪了,翡翠镯子在腕间晃出半道绿光,经过她时带起一阵香奈儿5号的气息,混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像极了三年前她在设计院被抄袭时,对方摔在她桌上的律师函。
“清棠?”顾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清棠转身,看见他衬衫领口还敞着,锁骨处的竹纹被空调风吹得泛凉,却被他的掌心捂着,像怕冻坏了什么宝贝。
“你都听见了?”他伸手要碰她的脸,中途又缩回去,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我妈那人......”
“她扫描了我的获奖证书。”苏清棠打断他,指了指书房里亮着红灯的仪器,“用防蓝光眼镜当扫描仪,挺聪明的。”
顾砚舟的瞳孔骤缩。他大步走进书房,抓起那台仪器摔在地上,金属碎片溅到苏清棠脚边。她弯腰捡起一片,在碎片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眼睛亮得吓人,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明天让唐薇查。”顾砚舟扯了张纸巾,仔细擦她指尖的碎渣,“她要那些证书复印件做什么......”
“做筹码。”苏清棠把碎渣按进纸巾,“赵家的翡翠庄园,需要个能压过我设计的由头。”她抬头看他,“你三年前求她签的赵家合作,是不是和你爸的项目有关?”
顾砚舟的手顿住。他望着窗外的竹影,喉结动了动:“我爸临终前在做个公益项目,给山区小学设计抗震校舍。赵家当时卡着建材渠道......”他突然笑了,笑得眼尾发红,“我跪了三个小时,她才松口。”
苏清棠的心疼得发紧。她想起他书房里那叠山区小学的照片,每张背后都写着“清棠设计的屋檐能挡暴雨”;想起他总说“设计师的笔,该用来给人遮风挡雨”。
深夜两点,苏清棠的设计图铺了半张床。她正对着电脑改别墅的排水系统,门被轻轻推开。
顾砚舟端着药膳盅,蒸汽里浮着枸杞的红,像他刚才发红的眼尾。
“我妈说明晚要见你,在赵婧的珠宝展。”他把盅放在她手边,“别怕,我刚让唐薇把纹身公证文件寄你邮箱。”
苏清棠点开邮箱,PDF里是公证员的签章,写着“顾砚舟锁骨处竹纹暗纹为苏清棠设计,属共同财产”。
她的鼻尖突然发酸,低头时看见手机弹出新邮件——发件人是“顾明远”。
照片里的顾砚舟二十岁,穿着洗得发白的卫衣,在暴雨里抱着卷设计图狂奔,背后是栋掉漆的旧公寓楼。
照片背面的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舟儿,你选的路,我始终支持。”
“我爸拍的。”顾砚舟挨着她坐下,指尖抚过照片里的雨帘,“那天我给你送设计图,说‘这是我见过最会藏心事的屋顶’。”他转头看她,眼睛亮得像星子,“你当时说‘屋顶的心事,是替人遮雨’。”
苏清棠的眼泪砸在照片上,晕开一团模糊的雨。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摸到他掌心里的茧——那是跑龙套时搬道具磨的,是学建筑时画图纸磨的,是每次护着她时握得太紧磨的。
“明晚的珠宝展......”她吸了吸鼻子,“赵婧会来?”
顾砚舟的拇指蹭掉她脸上的泪:“她要展示新设计的钻石项链。”他突然笑了,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她说那项链的锁扣,是仿照我锁骨的形状设计的。”
苏清棠捏他的手:“那我得准备份见面礼。”
“什么?”
“给赵小姐的设计建议。”她翻开新画的图纸,“钻石项链的锁扣,还是改成榫卯结构吧——卡得紧,才不容易掉。”
顾砚舟凑过去看,见图纸边缘用细笔勾了道暗纹,正是他锁骨上的“舟”字。
他低头吻她发顶,窗外的竹影在玻璃上摇晃,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天,他举着伞站在她身后,把所有的雨都挡在她头顶。
而此刻,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明晚珠宝展的邀请函——“特别嘉宾:赵婧”。
苏清棠望着那行字,指尖轻轻抚过图纸上的暗纹。
她知道,有些锁扣,一旦扣上,就再也打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