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舟的手指还停在照片边缘泛白的褶皱处,苏清棠顺着他发颤的手腕望去,照片里的蓝布衫男人半靠在病床上,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蜷着——那是被车祸碾碎的胫骨,康复师说这辈子都站不首的。
五岁的小砚舟踮着脚,手里端着豁了口的瓷碗,半勺粥正往男人嘴边送。
背景里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青竹纹路浸着褪色的蓝,像极了顾砚舟锁骨下那片墨色纹身的雏形。
“你看这页......”他的声音突然哽在喉间,日记本被雨水打湿的纸页粘在一起,他用指腹轻轻捻开,泛黄的字迹歪歪扭扭,“今天保姆说妈妈不要我了,但我记得爸爸教我画竹子时说过‘竹子中空才更坚韧’。”
苏清棠的指尖触到纸页上浅浅的凹痕,是孩子握铅笔太用力留下的。她忽然想起顾砚舟总爱在设计图边角画竹枝,想起他第一次带她去纹身店时说“竹节要刻三公分深才像活的”,原来早在五岁那年,他就把所有的眼泪都揉进了竹纹里。
“够了!”许婉如的高跟鞋声从楼梯传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神经上。
她扶着楼梯扶手站在门口,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冷笑:“顾砚舟,你以为苏清棠真会理解你?她不过是看你现在有利用价值——”
“出去。”顾砚舟头也没抬,声音却冷得像冰锥。
他把日记本往苏清棠怀里按了按,锁骨下的竹纹随着动作起伏,“清棠,所以你选择用竹纹纹身代替眼泪?”苏清棠没接话,反而把日记本贴在他心口,那里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顾老爷子突然咳嗽起来,苍老的声音混着雨声:“当年......当年你母亲偷偷把你的画卖了换奶粉钱。我嫌她丢了顾家面子,说‘豪门媳妇要体面......’”他扶着门框的手青筋暴起,“后来她带着你爸的病历本跪在祠堂,‘说体面能换舟儿一口饭吗’......”
顾砚舟的手指猛地攥紧衬衫领口。
苏清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嘶啦”一声——他扯开衬衫前两颗纽扣,锁骨下那片墨色竹纹赫然暴露在雨雾里。竹枝从锁骨蜿蜒至心口,每道竹节都带着细不可察的弧度,像被风吹弯又倔强挺起的模样。
“现在我要把她的道歉信刻在纹身旁边。”他抓起苏清棠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刻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这样就算哪天我忘了,心跳也会提醒我......”
暴雨突然砸在天窗上,苏清棠被溅了一脸凉意。
她低头去抹脸,却瞥见日记本末页夹着张更薄的纸。展开时,一行稚嫩却有力的字迹撞进眼里:“我要成为自己的父亲。”日期是2008年7月15日,正是顾砚舟15岁离家的那天。
窗外的竹影被闪电照亮,在日记本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苏清棠忽然发现,竹影的纹路竟与顾砚舟的纹身暗纹严丝合缝——竹枝交汇的地方,恰好叠成一滴泪的形状。
“砚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顾砚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却见顾老爷子从裤袋里摸出个泛黄的信封。老人的手抖得厉害,信封边角在门框上蹭出几道灰痕:“这是......”
“爷爷!”楼梯口突然传来许婉如的尖叫,“您又翻那些破纸!”
顾砚舟猛地抬头,苏清棠趁机把日记本塞进他怀里。
雨幕里,顾老爷子的手悬在半空,信封上“给舟儿”三个字被雨水晕开,像团模糊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