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滨江高中的水泥路面上。林月虹站在教学楼屋檐下,望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空,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她早上明明看了天气预报,却还是忘了带伞。
"真是见鬼。"她小声嘀咕着,把书包抱在胸前,犹豫着是等雨小一点还是首接冲出去。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杨宇缚正从三楼楼梯口走下来,手里撑着一把深蓝色的折叠伞。那把伞很新,金属骨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林月虹立刻转身,假装对墙上的公告栏产生了浓厚兴趣。自从上周那场莫名其妙的"灵魂互换"事件后,她就尽量避免和杨宇缚单独相处。那种失去对自己身体控制权的诡异感觉,还有被迫在对方日记本上写下的那些话,都让她浑身不自在。
公告栏上贴着严冬梅老师新制定的"男女交往规范十条",第一条就是用红笔加粗的"禁止男女同学单独相处超过五分钟"。林月虹撇撇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校服的第二颗纽扣——她己经把它改造成了一枚小小的虹色耳钉,藏在耳垂上,用头发巧妙地遮住。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月虹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紧了。她能感觉到杨宇缚正在靠近,就像生物课上观察草履虫时,那些微小生物对光线变化的本能反应一样。
"要一起走吗?"杨宇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月虹转过身,发现他正举着伞,目光却看向远处的雨幕,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他的校服领口整齐地翻折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不用了,我等人。"林月虹撒了个谎,手指绞紧了书包带。
杨宇缚点点头,撑开伞走进雨中。林月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模糊在雨帘里,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等了——反正回家还要修改校刊社下周要发行的秘密刊物,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她刚冲进雨里,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自行车从拐角处冲出来,骑车人手忙脚乱地按着铃铛。林月虹慌忙闪避,却不小心撞上了前方的人影。
"啊!"
两把伞的骨架纠缠在一起,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林月虹踉跄了一下,感觉自己的伞被一股力量扯得变了形。她抬头,正对上杨宇缚惊讶的眼睛——原来他还没走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月虹手忙脚乱地想分开两把伞,却发现伞骨己经死死勾在了一起。
雨水顺着纠缠的伞面流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帘。杨宇缚的刘海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让他看起来没那么一丝不苟了。他皱着眉头检查伞骨的情况,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林月虹的手背。
那一瞬间,林月虹感觉像是有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窜上来。她猛地缩回手,却听到杨宇缚轻轻"嘶"了一声——他的食指被变形的伞骨划了一道小口子。
"你流血了。"林月虹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
杨宇缚接过纸巾,随意地按在伤口上。"没事,小伤。"他的目光落在林月虹的伞上,"你的伞骨弯了。"
林月虹这才注意到,两把伞相撞时溅起的水珠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明亮。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给雨滴镀上了一层金边。
"物理老师上周刚讲过这个,"杨宇缚突然说,"水珠折射阳光形成彩虹的原理。"
林月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更没想到的是,她发现自己正盯着杨宇缚的眼睛看——在近距离下,她注意到他的虹膜不是纯黑的,而是带着一点深褐色的纹理,像是一杯浓茶在阳光下透出的色泽。
"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雨?"杨宇缚移开视线,耳朵尖微微发红。
林月虹这才意识到他们还站在大雨中,虽然有两把伞遮挡,但雨水己经打湿了她的裙摆和杨宇缚的裤脚。她点点头,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共同举着那把纠缠在一起的伞,向最近的自行车棚走去。
伞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林月虹能闻到杨宇缚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和雨水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她想起上周灵魂互换时,自己曾用杨宇缚的身体写过日记,那种握着钢笔的陌生触感,还有字迹不受控制变成对方风格的诡异体验。
"你最近...还有那种感觉吗?"杨宇缚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林月虹知道他指的是灵魂互换的事。"没有了。"她摇摇头,一缕湿发粘在脸颊上,"你呢?"
"也没有。"杨宇缚停顿了一下,"但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写日记,但写出来的字全是你的笔迹。"
林月虹心头一跳。她也做过类似的梦,梦见自己在生物课上回答问题时,脱口而出的全是杨宇缚那种一板一眼的术语解释。但她不打算告诉他这个。
两人沉默地走到自行车棚下。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几辆被主人遗忘的自行车孤零零地停着。雨水敲打在铁皮棚顶上的声音像是某种奇特的鼓点。
杨宇缚终于成功分开了两把伞,但林月虹的那把己经变形得无法收拢了。"我的伞借给你吧。"他说,递过那把深蓝色的折叠伞。
"那你怎么办?"
"我住校,宿舍就在那边。"杨宇缚指了指不远处的男生宿舍楼。
林月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伞。"谢谢。我周一还你。"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杨宇缚突然说:"等等。"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这是你的吧?昨天落在生物实验室了。"
林月虹接过纸包,摸出了里面的形状——是她偷偷藏在实验室柜子里的《傲慢与偏见》。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本书是校刊社的"禁书"收藏之一,如果被严冬梅老师发现,不仅书会被没收,整个社团都可能面临整顿。
"你...看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杨宇缚摇摇头,但林月虹注意到书的边缘有轻微翻动的痕迹。"我只是好奇为什么生物标本柜里会有小说。"他顿了顿,"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林月虹松了口气,把书塞进书包。"谢谢。这是我们校刊社的...参考资料。"
"参考资料?"杨宇缚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扬,"研究英国乡村爱情故事对校刊选题的影响?"
这个近乎调侃的语气让林月虹惊讶地抬头看他。在她的印象中,杨宇缚从来都是一板一眼的模范生,不会开这种玩笑。阳光穿过雨帘照在他的侧脸上,给他平时苍白的肤色添了一抹暖意。
"你笑什么?"杨宇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林月虹摇摇头,却忍不住也笑了,"就是没想到你会看这种书。"
"我没看。"杨宇缚立刻否认,但耳根更红了,"只是翻了一下扉页。"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雨势渐小,阳光越来越强烈,照在积水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闪烁的光斑。
"你知道吗,"林月虹突然说,"如果角度合适,我们甚至能看到彩虹。"
杨宇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自行车棚的积水处,确实有一道微型的彩虹浮现在水面上,像是被谁精心绘制上去的一样。
"入射角42度左右。"杨宇缚下意识说出了光学原理。
林月虹没有嘲笑他的学究气,而是认真地看着那道小小的彩虹。"真美啊。"她轻声说。
杨宇缚转头看她,阳光透过雨伞的布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注意到林月虹的虹膜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琥珀色,边缘还有一圈金色的斑点,像是被阳光亲吻过的痕迹。
"我该走了。"林月虹突然说,撑开杨宇缚的伞,"周一见。"
"周一见。"杨宇缚点点头,目送她走进雨中。
林月虹走出几步,突然转身:"杨宇缚!"
他抬头看她。
"谢谢你没举报校刊社的书。"她大声说,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她的嗓音。
杨宇缚只是挥了挥手,没有回答。他看着林月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那个己经止血的小伤口。奇怪的是,他突然觉得这个微不足道的伤痕有些珍贵,就像那个转瞬即逝的微型彩虹一样。
雨停了,但天空中的云层依然厚重。杨宇缚抬头望向林月虹离开的方向,发现远处的天际线上,一道完整的彩虹正缓缓成形,横跨整个滨江高中的上空。他想起物理老师说过,彩虹其实是圆形的,只是人们通常只能看到其中一段。
"虹吸效应..."杨宇缚喃喃自语,想起上周实验课上,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通过虹吸管混合在一起的场景。当时林月虹的小组就坐在他旁边,他记得她专注地看着液体流动时,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的扇形阴影。
他转身向宿舍走去,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些。路过老校门时,他注意到铁栏杆上的锈迹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明显,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橘红色,像是被夕阳点燃了一样。
而在不远处的女生宿舍楼里,林月虹正把湿透的校服挂起来晾干。她从书包里取出那本《傲慢与偏见》,发现扉页上多了一个小小的折角。她翻开折角的那一页,发现是伊丽莎白和达西在雨中争吵的场景描写,旁边有用铅笔轻轻画下的一道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停顿了很久。
林月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痕迹,突然想起两把伞相撞时,那些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的水珠。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的天空上,那道彩虹依然清晰可见,七种颜色温柔地交融在一起,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她摸了摸耳垂上的虹色耳钉,决定周一还伞的时候,要在杨宇缚的作业本里夹一张纸条——也许是一道关于彩虹形成的物理题,也许只是一句简单的"谢谢"。但无论如何,她知道这个雨天之后,有些事情己经悄然改变了,就像阳光穿透雨滴时那不可逆转的折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