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净化

第五章：净化

皇帝的“准”字，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平息了坤宁宫内所有的政治风浪。

刘太医面如死灰地瘫坐下去，再不敢多言半句。

其余人等也纷纷噤声，将头埋得更低，生怕触怒了这位刚刚做出惊天豪赌的帝王。

芳芳紧绷的神经只松弛了零点一秒，便立刻切换到了最高级别的“术前准备”状态。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言辞辩驳的“妖女”或“神使”，她现在是这里唯一的主刀医生。

她的目光如同一台精密的扫描仪，迅速扫视着这个临时搭建的、堪称简陋到可怕的“产房”。

奢华的陈设，昂贵的香料，跪了一地的奴仆……这些在芳芳眼中毫无意义。

她的视线自动过滤掉所有无关信息，只聚焦于那些与医疗相关的细节。

她看到，稳婆李婆婆刚刚擦拭过皇后血迹的布巾，被随意地丢在床脚的盆架上，而那盆里的水，只是略带温热，早己被染成了可疑的淡红色。

她看到，几个宫女端着备用的布巾和热水，她们的手指刚刚可能还摸过门环、衣角，甚至擦过自己脸上的汗水。

最致命的是，从李婆婆到刘太医，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洗手”这个概念。

芳芳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那比刚才面对皇帝的威压和侍卫的钢刀，更加让她恐惧。

产褥热！

这个在现代医学昌明的时代里几乎己经被消灭的“产妇杀手”，在这个时代，却如同一个看不见的幽灵，盘踞在每一个产房的上空。

它所造成的死亡，远比难产本身要多得多。

就算她今天奇迹般地救活了皇后和皇子，几天之后，一场高烧也足以将这位国母轻松带走。

到那时，她芳芳，依然是死路一条。

不行！绝对不行！

无菌操作，是现代医学的底线，也是她今天必须死守的生命线！

“快！”

芳芳猛地转身，对着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太监下令。

她的声音不再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而是充满了外科医生在抢救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权威。

“去！拿最烈的酒来！要能点得着火的那种！

还有，把殿内那盆脏水给我倒了，用最快的速度，把另一盆清水给我烧开，我要滚开的！”

她的命令，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刚刚平静的湖面，再次激起了困惑的涟漪。

“啊？” 小太监愣住了，求助似的看向了旁边的管事嬷嬷。

李稳婆也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不解地问：

“姑……姑娘……宫里有的是干净的热水，可……可酒是喝的呀，那么烈，怎么能用在娘娘的凤体上？那不是要烧坏了吗？”

刘太医垂着头，嘴角却泛起一丝冷笑。

他就知道，这个妖女根本没什么真本事，全是在故弄玄虚。

烧开水？用烈酒？这都是哪门子的救人法子？分明是在拖延时间，行那巫蛊之术罢了！

他心中暗道：好，就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待会儿失了手，看你如何收场！

芳芳看着他们脸上那种混合着“不解”、“质疑”和“看好戏”的复杂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不耐烦。

跟他们解释细菌？微生物？乙醇消毒？那无异于对牛弹琴，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时间，己经不允许她进行任何科普了。

她的目光一扫，看到皇帝依然站在原地，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芳芳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切换成了一种高深莫测的、如同神棍般庄严肃穆的表情。

她没有理会稳婆和太医，而是对着全场朗声道：

“人活于世，凭的是一口阳气！鬼神之说，讲的是一缕阴气！”

她的开场白，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些理论，是他们从小听到大的，是最基本的常识。

芳芳继续用她那清亮而充满蛊惑力的声音解释道：“龙裔，乃是天之骄子，是为至阳之体！

而产房之内，血腥弥漫，秽物丛生，是为至阴之地！

如今龙裔被困，正是阴气过盛，侵扰了阳气的结果！”

这番话一出，连皇帝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个解释，完全符合他所能理解的逻辑。

看到自己的理论起了作用，芳芳心中暗喜，面上却愈发肃穆。她指着外面，声调陡然拔高：

“烈酒，入口辛辣如火，性属至阳！沸水，滚烫翻腾，性属至刚！

我之所以要这两样东西，就是要以至阳之酒，至刚之水，为此地行‘净化’之礼！”

“净化”二字，如同暮鼓晨钟，重重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以阳驱阴，以刚克柔！用此‘净化’之法，荡尽此地一切邪祟与污秽，

方能确保龙体在降世的一瞬间，不受一丝一毫的阴邪侵扰！迎来一个干干净净的太平盛世！”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厉声反问：

“怎么？你们，是想让未来的太子殿下，降生在这一片污秽之中吗？！”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鞭，狠狠地抽在了所有人的神经上。

这己经不是医学问题了，这是政治问题！是态度问题！

谁敢承担让皇子“降生在污秽之中”的罪名？

“不敢！”

“奴才不敢！”

之前还满腹疑虑的宫女太监们，此刻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叩首。

皇帝的脸上，也露出了恍然大悟和无比赞许的神情。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神物”的正确用法！不仅要用“神器”，还要配上“神法”！这个女人，果然是懂天数，知天命的！

“还愣着干什么！” 皇帝威严地喝道，“没听到姑娘的吩咐吗？立刻去办！若是误了吉时，朕要你们的脑袋！”

有了皇帝的二次确认，整个坤宁宫瞬间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管事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出去，亲自去御酒房取最烈的“烧刀子”。

几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地抬着火盆和铁架进来，将铜盆架在上面，点燃了最上等的银丝碳，熊熊的火焰很快将盆里的水烧得“咕嘟咕嘟”翻滚起来。

在这片因她而起的、有序的忙乱中，芳芳走到了滚水和烈酒旁边，成了风暴的中心。

她没有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

她先用滚烫的热水，反复冲洗自己的双手，从指尖到手肘，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那足以烫伤常人的水温，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专注地进行着标准的外科洗手步骤。

然后，在众人倒抽凉气的声音中，她将那双被烫得通红的手，首接浸入了一碗盛满了烈酒的瓷碗中。

刺鼻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

紧接着，她拿起产钳的两叶，也用滚水冲净上面的血污，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们也浸入了烈酒之中。

这个过程，在旁人看来，充满了神秘的仪式感。

那蒸腾的热气，辛辣的酒气，和她那专注到近乎虔诚的神情，构成了一副神圣的画面。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消毒”，什么是“无菌”。

他们只看到，这位天降的神使，正在用最至阳至刚之物，为自己的双手和那件“送子神物”开光、加持、净化！

芳芳缓缓地从酒碗中拿出自己的双手，又取出了那两叶产钳。

此刻，她的手，她的器械，都己“净化”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