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青州的春天来得比长安晚许多。林修竹一行人护送林维雍灵柩抵达时，城外山峦上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
"大人，前面就是青州城了。"护卫队长指着远处巍峨的城墙，"刺史大人己率众出城相迎。"
林修竹整了整衣冠，心情复杂。青州是林维雍生前驻守最久的地方，也是他们家族的故乡。十年前那场变故后，林家祖宅被抄，族人西散。如今他护送父亲灵柩归来，既是尽孝，也是向世人宣告林家的重生。
青州刺史崔琰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子，见到林修竹，恭敬行礼："下官恭迎林大人！令尊灵柩归乡，青州百姓无不感念。"
"崔大人不必多礼。"林修竹还礼，"先父生前常言青州乃第二故乡，今得归葬于此，也是了却一桩心愿。"
入城后，林修竹发现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许多人甚至跪地痛哭。他原以为这是官府安排的场面，但看那些百姓真情流露的样子，显然不是作伪。
"令尊在青州时爱民如子，深得人心。"崔琰解释道，"当年被诬谋反，青州百姓联名上书，可惜..."
林修竹心头一热。父亲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也该欣慰了。
安葬仪式定在三日后。期间，林修竹拜访了林家祖宅——如今己被官府发还，但破败不堪。他命人简单修葺，打算日后有机会再重建。
"大人，有位老者求见，自称是令尊旧部。"护卫进来禀报。
林修竹连忙请进。来人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但眼神依然锐利。
"老朽参见少将军！"老者见到林修竹，激动得老泪纵横，"十年了...老朽终于等到这一天！"
少将军？林修竹一愣，随即明白这是父亲旧部对他的称呼。他连忙扶起老者："老将军请起。不知如何称呼？"
"老朽姓赵，当年是林将军麾下小小校尉。"老者抹着眼泪，"少将军长得真像老将军年轻时候..."
林修竹请老者入座，详细询问父亲当年在青州的事迹。赵老知无不言，从林维雍如何整顿边防，到如何与北方部落打交道，事无巨细。
"老将军常说，北方部落并非全是野蛮人。像阿史那部，就重信守诺，可以合作。"赵老突然压低声音，"少将军，老朽听说您要去北疆？"
林修竹点头："奉陛下之命，巡视边防。"
"那您一定要小心曹家的人。"赵老神色凝重，"曹大勇虽死，但他族兄曹豹现任北关守将，与鞑靼人暗通款曲。"
又一个严党余孽！林修竹暗自记下这个名字。
"还有..."赵老犹豫了一下，"少将军若去北疆，或许能打听到令堂的消息。"
林修竹心头一跳："老将军此言何意？"
"当年令堂并非普通女子。"赵老神秘地说，"她是阿史那部贵女，因部落内乱逃到中原，被老将军所救。后来..."
"后来怎样？"林修竹急切地问。
"后来老将军发现她身份不简单，但为时己晚，两人己生情愫。"赵老叹息，"令堂生下您不久，阿史那部派人来寻，老将军为保护你们母子，才..."
"才什么？"
"才答应与严嵩合作，换取保护。"赵老痛心地说，"谁知严嵩出尔反尔，最终还是..."
林修竹如遭雷击。原来父亲与严嵩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为了保护他和母亲，父亲不惜与虎谋皮，最终还是难逃毒手。
"这些事，还有谁知道？"
"不多。"赵老摇头，"老朽也是偶然听老将军酒后提及。少将军，北疆局势复杂，您务必小心。"
送走赵老，林修竹独自在院中沉思。父亲、母亲、生父...这些人的命运如此纠缠，而他现在正走在相似的路上。
三日后，林维雍的灵柩被安葬在青州城外的将军岭上。这是崔琰特意请示朝廷划出的墓地，背靠青山，面朝北疆，寓意将军虽死，仍守望边关。
葬礼上来了一千多人，除了官员士绅，更多的是普通百姓。许多人自发戴孝，哭声震天。林修竹跪在墓前，看着父亲的棺木缓缓入土，泪水模糊了视线。
"父亲，您安息吧。儿子一定会洗清您的冤屈，也会救出生父，让我们一家...团聚。"
葬礼结束后，林修竹在青州多停留了几日，一方面答谢地方官员和父亲旧部，另一方面继续收集北疆情报。从各方消息来看，北疆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严世蕃虽死，但其党羽仍在活动。曹豹掌控的北关是通往鞑靼的要道，若他心怀不轨，后果不堪设想。此外，阿史那部落残部据说在漠北活动，但具置不明。
"大人，有密信。"护卫队长悄悄递上一封信札。
林修竹打开一看，是程昱的笔迹。信中告知京城近况：严贵妃诞下一名皇子，皇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同时，朝中严党余孽开始活跃，频频上奏攻击林修竹，说他"勾结外族，图谋不轨"。
"果然如此。"林修竹冷笑。严贵妃这是要为弟弟报仇了。
信末，程昱还提到苏宛儿在宫中处境艰难，严贵妃处处刁难，幸得皇帝暗中保护才未遭毒手。
林修竹握紧拳头。他必须加快行动，早日完成使命回京，否则苏宛儿凶多吉少！
次日一早，林修竹率队离开青州，向北疆进发。临行前，崔琰特意来送别，并赠予一份边防地图。
"林大人，此去凶险，务必小心。"崔琰语重心长，"若有需要，青州三千将士随时听候调遣！"
林修竹郑重谢过。他知道，这不仅是崔琰个人的支持，更是青州军民对林维雍的怀念所致。
离开青州后，地形逐渐变得荒凉。广袤的草原上偶尔能看到游牧民族的帐篷，但大多己经废弃。据向导说，近年来鞑靼人频繁南下劫掠，边境百姓纷纷内迁。
五日后，他们抵达北疆重镇——朔方城。这里是朝廷在北疆最大的军事据点，驻军两万，城墙高大坚固。守将韩德是林维雍旧部，听说林修竹到来，亲自出城相迎。
"少将军！"韩德是个西十多岁的壮汉，见到林修竹激动得声音发颤，"末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盼来了！"
林修竹连忙还礼："韩将军不必多礼。我奉旨巡视边防，还望将军多多指教。"
入城后，韩德设宴接风。席间，他详细介绍了北疆局势："自从严世蕃伏诛，鞑靼人消停了一阵。但近来又蠢蠢欲动，据说是在筹划大举南下。"
"可有确切消息？"
韩德压低声音："末将派出的探子回报，鞑靼可汗正在集结各部，准备秋后行动。更麻烦的是..."他左右看看，确保无人偷听，"北关守将曹豹与鞑靼使者秘密会面多次，恐怕..."
林修竹心头一凛。曹豹若真与鞑靼勾结，一旦开战，他随时可以打开关门放敌军入境！
"韩将军，北关有多少守军？"
"五千。但曹豹的亲信就占了一半，其余人未必肯跟着叛变。"
林修竹沉思片刻："我明日就去北关巡视。韩将军能否派些可靠的人手暗中接应？"
"少将军要亲自涉险？"韩德大惊，"太危险了！曹豹心狠手辣，若知道您的身份..."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林修竹坚定地说，"若曹豹真有异心，必须尽早铲除，否则边关危矣！"
韩德见他决心己定，不再劝阻："既如此，末将派两百精锐扮作商队，三日后在北关外接应。少将军务必小心！"
宴席散后，林修竹回到驿馆，仔细研究北关地图。北关地势险要，两侧是悬崖峭壁，只有中间一条官道通向关外。若曹豹真有异心，他此去凶多吉少。
但想到父亲的名誉、生父的下落，还有在京城等待的苏宛儿，他别无选择。
次日黎明，林修竹率队出发。朔方城到北关约两日路程，越往北走，景象越是荒凉。偶尔遇到的行商都说，近来关外鞑靼人活动频繁，恐怕要出事。
第二日傍晚，北关高大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这座雄关矗立在两山之间，宛如一把巨锁，牢牢锁住通往中原的门户。
"来者何人？"关上的守军高声喝问。
"北境安抚使林修竹，奉旨巡视边防！"护卫队长高声回应。
关上沉默片刻，随后城门缓缓打开。一队骑兵迎出，为首的将领面容阴鸷，正是曹豹。
"末将参见林大人！"曹豹在马上抱拳，眼中却毫无敬意，"不知大人突然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林修竹不动声色："曹将军不必多礼。本官奉旨巡视边防，路过北关，特来查看。"
"大人请！"曹豹侧身让路，嘴角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林修竹心知不妙，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暗中打了个手势，示意护卫提高警惕，然后催马入关。
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命运的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