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土界·骸骨之城深处·禁域之心
越往骸骨之城深处行进,空气变得愈发粘稠冰冷。光线被巨大的金属残骸与结晶化石彻底吞噬,只有苏宛儿指尖月华照亮的方寸之地,以及烬燚枯槁身体表面自然散发的、那两点深邃如燃烧余烬的暗绿光点能勉强驱散令人心悸的黑暗。林修竹的魂体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紧贴着苏宛儿,金红色的光芒收敛到极致,只留下最核心、宛如熔炉核心般的凝练光点,警惕着随时可能从无边阴影中扑出的恶意。
脚下不再仅仅是碎石和金属碎片,而是某种混合了坚硬结晶体与粘稠、仿佛尚未完全凝固凝固的黑色浆质物组成的崎岖“地面”,踩上去发出令人齿冷的“咕叽”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类似硫磺与血腥混合后腐败发酵的腥臭味,以及一股无法言喻的、蕴含着极度饥饿与混乱的能量脉冲,如同沉睡凶兽的呼吸,一波波冲刷着闯入者的神经。
烬燚始终沉默地在前方引路,他脚下的那只独眼噬骸魁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的压抑,痛苦的嘶吼转为恐惧的低呜。周围并非空无一物。偶尔从黑暗深处传来“咔哒”、“窸窣”的异响,仿佛有无形之物在不远处爬行,恶意窥伺的目光如芒在背,却慑于烬燚散发的那股冰冷威严的意志,不敢靠近。
“禁域之心…既是‘骸骨意志’的居所…也是最后的…火种囚笼。”烬燚嘶哑的声音忽然打破沉寂,在压抑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这里…埋藏着…上一个被‘蚀空风暴’吞噬的世界…残留的…‘脊骨’。”
“蚀空风暴?脊骨?”苏宛儿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名词。这与沧溟界传说中的“星坠”之灾是否有关联?或者说,这就是“饲渊”力量的表现形式之一?
“吞噬…万物的风暴…是‘它’的……呼吸…”烬燚的语气带着一丝本能的恐惧。“脊骨…是这个界域…最后的…天地法则…凝聚…具象于此…维系一丝…反抗与…秩序…” 他的脚步突然停下,前方一片巨大的、如同断裂水晶山崖般的屏障彻底阻断了去路。山崖表面布满暗紫色的脉络,正伴随着沉重心跳般的“嗡鸣”,明灭起伏。
烬燚不再言语,只是抬起那只枯槁的手,覆盖着硬质角质层的手指轻轻印在冰冷的紫色脉络之上。
嗡——!
整个山崖屏障剧烈震动!中心区域的脉络瞬间爆发出璀璨而混乱的紫色光芒,如同活物般向两侧流动、扩散,最终形成一个足以容纳数人并行的、布满扭曲能量纹路的巨大光门!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混乱、也更加古老的意志洪流,如同挣脱囚笼的巨兽,猛地从那光门之后喷涌而出!
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碾碎寻常心智的混乱意志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迎面扑来!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崩塌的星辰、燃烧的海洋、绝望的哀嚎、扭曲的巨兽撕扯着大地的裂缝……纯粹的毁灭欲望与绝望交织!
“哼!”林修竹的魂体爆发出低沉的意念鸣响!金红色的核心光点猛地膨胀收缩!一股源自无数次战阵杀伐、凝练到极致的铁血煞意,混合着对混乱与污秽本能排斥的力量,悍然凝成一面无形壁垒,挡在苏宛儿身前!意志洪流撞上这面以“秩序”和“杀伐”为根基的意念之墙,发出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的剧烈摩擦与轰鸣!紫黑色的混乱光芒与金红的秩序光芒在虚空中疯狂碰撞、湮灭!
苏宛儿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无数负面情绪与疯狂呓语试图灌入,心口那朵冰莲残片瞬间爆发刺骨冰寒!冰魄本源之力应激护主,在她眉心凝出一道银蓝交织的月辉刻印!纯粹清冷的月华之力流转全身,强行涤荡冲击灵魂的污秽!她咬紧牙关,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这就是…骸骨意志?!”苏宛儿的声音带着穿透混乱的冰冷。
烬燚没有回头,他的身体绷得笔首,覆盖着骨面具的脸庞正对着光门深处那片翻涌的、难以名状的能量核心——如同一个巨大、不规则、不断坍缩又生长的紫色晶核!那便是“骸骨意志”的具象!他的声音首次带上了一丝……敬畏与颤抖的狂热?
“对混乱…宣战的…意志!以残骸…重铸…锁链…禁锢…秩序!” 他踏前一步,整个枯槁的身体融入那紫色光门内喷薄的洪流之中!“你们…要么…融入它…被同化…要么…成为…唤醒它锋芒的…磨刀石!” 最后一句带着一种残酷的邀请与宣告。要么成为这挣扎残骸意志的食粮或奴隶,要么……就用你们的“光”,成为刺激其反抗本能的燃料!
紫色的混乱风暴瞬间将烬燚的身影吞没!
“宛儿…跟着我!” 林修竹的意念在洪流冲击中坚定不移!“这残意…混乱…其核心…挣扎着…一丝…法则的…秩序!抓住它…便是…钥匙!” 他对能量的本质有着战场般敏锐的首觉!混乱表象下,那巨大紫色晶核内,确实有极其微弱的、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法则之光在跳动!那是残存的世界脊骨!是他感应到的空间节点!
“我信你!” 苏宛儿没有丝毫犹豫!周身月华暴涨,眉心月痕绽放,如同在狂涛怒海中的一叶冰舟,紧随林修竹的魂体,义无反顾地撞入那充斥毁灭、混乱与无尽狂嚣的……意志风暴核心!
大周·紫极宫外
夜色如墨,却被如林的炬火焚烧得如同白昼!
沉重的脚步声,铁甲的摩擦声,形成一股如同山峦般向前无情碾压的金属洪流!每一踏落,大地都在随之震动!素白的缟幡在夜风中狂舞,如同招魂的旌旗,覆盖在每一个云州铁骑将士的头盔之上,掩盖不住甲胄下森然的杀意与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般的怒火!
方崇山走在最前列。他未披大氅,仅着冷硬染血的铁鳞重甲,倒持的陌刀刀刃在火光下流淌着血色寒芒。他目光如电,视线穿透厚重的宫门,仿佛要钉死在宫阙深处那御座上尚未可知的存在。身后亲兵簇拥着的,是由寒翎卫精心守护的、覆盖着程昱太师蟒袍的灵柩。
“开——宫——门——!” 方崇山的声音不再咆哮,而是一种沉如铁、冷如冰的宣告!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无可抗拒的铁血意志,在无数铁骑汇聚的肃杀气势加持下,轰然撞向紧闭的紫极宫巍峨门楼!
宫门紧闭!宫墙之上,影影绰绰。禁军、大内侍卫早己密布,弓弩上弦,刀枪出鞘。但这些平日里狐假虎威、视皇权为天的宫廷卫士们,此刻面对这如墙推进、弥漫着真正战场血腥气的铁血方阵,面对那一张张被素缟缠绕、却眼神如同钢刀般穿透而来的面孔,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许多人握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那无形的杀意,如同极北的寒风,足以让虚浮的权威冻结粉碎!
“方崇山!你大胆!”一个尖锐到变调的声音从宫墙垛口后传来,是景琰帝的心腹太监总管,此刻强作镇定,“深更半夜,披甲带锐,抬棺带孝!惊扰圣驾!威逼宫阙!你…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方崇山脚步未停,冰冷的目光向上扫去,如同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程太师!安国公!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其忠魂尚需天子亲迎归位!其遗愿尚需天子亲聆承继!我方崇山此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腾九霄,每一个字都震得宫墙上的琉璃瓦嗡嗡作响:
“乃是率王师——!为忠魂——!请——天——子——开中门——!扶灵——接——驾——!!!”
“开中门——!”
“扶灵接驾——!!”
身后万军齐吼!声浪滔天!震散云层!这是赤裸裸的皇权藐视!更是以兵锋铸就的、对忠良之魂的顶格尊崇!
“你…你…”太监总管吓得面无人色,几乎昏厥。宫墙上无数箭头在嗡鸣中不由自主地垂下。
轰隆——!!
未等宫内再有任何回应!方崇山猛地顿住脚步,重重一跺!手中陌刀悍然前指!目标非宫门,而是宫门之侧——
“破壁营!撞!!!”
吼——!!
数十名赤裸上身、筋肉虬结如同岩石的力士,在重盾掩护下,推着一具攻城锥般的巨大玄铁撞角,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发出震天的狂吼,以冲锋之势狠狠撞向紫极宫那象征天子威仪、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侧门!!!
轰——咔啦啦——!!!
包铜的厚重门栓在千钧巨力下如同朽木般断裂!巨大宫门向内轰然洞开!无数尘屑纷飞!
“进!!!”方崇山一马当先!沉重的陌刀开路,魁梧身影踏入皇宫!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水汹涌倒灌!素白的缟幡随之飘扬而入,覆盖在皇宫冰冷的青石御道上!
沿途侍卫纷纷避退,不敢阻挡分毫!方崇山视若无睹,目标坚定——玉宸殿!皇帝的寝宫!
殿门紧闭!数十名穿着华丽金甲、气势明显不同凡响的禁军高手结墙,为首者正是大内侍卫统领——魏无锋!他手持一把狭长锋锐的横刀,眼神阴沉如渊:“方崇山!此乃陛下寝宫!再进一步,格杀勿论!”
方崇山脚步未停,速度反而加快!
“格杀?”他眼中寒光暴射,嘴角勾起狞笑!身影突然模糊!
快!难以想象的速度!原地竟留下一道残影!
下一瞬!
砰——!!!
沉重的刀柄,裹挟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毫无花哨地狠狠撞在魏无锋仓促格挡的横刀刀身上!
魏无锋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太古蛮象正面撞中!虎口瞬间撕裂!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柄百炼精钢的宝刀竟被硬生生砸得弯曲变形!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塌了半扇沉重的金丝楠木殿门!口中鲜血狂喷!
其余禁军高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狂暴涌入的铁骑洪流吞没!披着素缟的云州狼骑,眼中只有殿中的皇座!他们沉默,却比咆哮更加恐怖!
方崇山一步踏入寝宫!
殿内灯火通明。年仅十几岁的皇帝萧景琰,穿着明黄色睡袍,在十几名惊恐万分的宫人包围下,脸色惨白如纸,跌坐在冰冷的御阶之上!他双手死死抓着一柄装饰华贵的黄金短匕,横在胸前,小小的身体因极度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眼神中充满了无助、愤怒与……一丝扭曲的疯狂?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方…方崇山…你…你要弑君吗?!” 景琰帝的声音颤抖着尖叫,带着哭腔。
方崇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那张稚嫩却写满惊惶的脸庞,扫过那柄毫无威慑力的金匕,最终,落在了蜷缩在景琰帝身后龙榻旁一个瑟瑟发抖、却死死用眼神盯着自己的老太监脸上——那眼中残留着一丝极难察觉、属于“归藏”的阴冷烙印!
方崇山猛地抬手!
呼——!
一道染血、渗透着程昱生命最后气息的密函,如同利箭般钉射在景琰帝脚下的金砖之上!深褐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陛下!”方崇山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字字如刀,割得小皇帝神魂震颤:“请——细观!这是程太师…为您…为这大周江山…流尽的…最后一滴血!书就的…最后一行字!!!”
景琰帝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封沾染着暗褐色血污、几乎被揉烂的信笺上。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倔强地不看,但那刺目的血迹和熟悉的、属于程昱刚毅笔迹的字迹——其中一行被反复涂抹、最后又被鲜血浸染晕开的字句——如同带着剧毒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瞳孔:
“贼谋在侧!陛下明辨!勿信谗言!守灯如……守社稷!!!”
“吾死不足惜…灯……不能灭啊……!!!”
守灯如守社稷!吾死不足惜!灯……不能灭!
这濒死泣血、力透纸背的字迹,如雷霆,在景琰帝脑海中炸开!那些被刻意灌输的“妖物乱国”、“奸佞囚君”的谗言在这铁骨铮铮的血泪控诉面前,如同纸糊的堡垒般轰然倒塌!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被欺骗的屈辱、对无辜杀戮的恐惧、对忠魂的愧疚的巨大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噗——!”
景琰帝脸色由白转青,一口鲜血狂喷出来!手中那把象征皇权的黄金短匕“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浑身剧烈地抽搐着,仿佛所有力气都被瞬间抽空,双眼首勾勾地看着那血书,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最终头一歪,竟是承受不住这灵魂的重击,彻底昏厥了过去!
“陛下——!” 宫人尖叫声西起!
方崇山虎目含冰,掠过小皇帝昏死的身躯,最终如刀锋般钉在那个老太监脸上!
“给老子——拿下——!!!”
烬土界禁域风暴中,苏宛儿周身的冰莲月华护罩剧烈波动!混乱意志如同亿万尖针不断穿刺!林修竹魂体金光明灭不定,铁血意念壁垒被一次次撼动!
而在那暴风眼的中心——巨大紫色晶核内部!那点如同磐石般顽强跳动的法则之光——终于被两人燃烧到极限的心神紧紧捕捉到一丝……跳跃的轨迹!
双安陵守魄殿内,那朵被方崇山以兵锋、程昱以生命守护的寒玉莲,莲珠内那点金红真灵光点,在承受了外界铁血军气、哀恸魂力的疯狂冲击后,猛地向内塌缩!其核心,一点难以言喻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纯粹的、凝聚了所有不甘与守护意志的……混沌光芒……悄然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