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奥甩了甩头,试图将脸上残留的咖啡渍和脑子里那团名为“我儿子见面就揍我”的浆糊一并甩出去。
在绝对静止的时空中,时间是他最不缺乏的资源。他有足够的时间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并且和李维好好商量一下对策。
“李维!”迪奥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说说看,现在这情况……”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本该近在咫尺、甚至可能正在幸灾乐祸点评“父慈子孝名场面”的李维,不见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迪奥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向更远的天际线。他的感知力在时停中延伸。
终于在距离此地足足一百多公里外,某个海滨小镇的露天小吃摊前,他锁定了目标。
时间在那里同样静止。小吃摊的老板保持着找零的动作凝固,海鸥悬停在空中。
而李维,那个提出方案的罪魁祸首,正以一种堪称“度假”的姿态,悠闲地瘫坐在塑料椅里。他怀里抱着一大桶色彩斑斓的爆米花,脸上架着一副夸张的、能遮住半张脸的蛤蟆镜。
他一只手正慢悠悠地将几颗零食塞进嘴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整个身体姿态写满了“看戏”二字。
他那张被墨镜遮住大半的脸上,迪奥几乎能想象出那副津津有味、仿佛在欣赏年度最佳动作大片的欠揍表情!
更让迪奥血压飙升的是,他那空闲的那只手的手指对着迪奥的方向,轻轻摆了摆。
一个无声的、充满了戏谑意味的招呼!
“WRYYYYYY——!”迪奥的额角爆出一根青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这个混蛋!他在这里焦头烂额地处理“亲子危机”,那家伙居然跑出百里之外买零食看现场首播?!
“给我过来!”
“这什么情况?”
李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在零食店老板柜台前随手放下两张钞票,身体便如同鬼魅一般穿行而来。
他耸了耸肩。
“我怎么知道,谁叫你十五年不去看人家,现在人家不搭理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关我屁事啊?!”迪奥摊着手,脸上满是不解的表情,“就算是在原本的世界,去埃及的也是你啊,况且我又没身体又没孩子,这全都是这个世界的迪奥的错!”
“我要把他挖出来鞭尸!”
“倒也不一定啦......”李维搓了搓下巴,“说不定可以给你找一副躯体,不行的话,别的世界可能也会有重新炼体的可能?”
“别岔开话题,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这小子明显不想和我走!也不想听我解释!只想用黄金体验和一群毒蛇把我轰成渣!你告诉我,怎么办?!”
“那有什么办法?”李维无辜地摊着两只手,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只能先老老实实挨顿揍,然后再聊呗,你就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迪奥,这个世界的迪奥早就死翘翘了,他到时候肯定会明白的。”
真是贱完了......
迪奥揉了揉眉心,他现在十分头疼。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迪奥·布兰度,世界的掌控者,居然要在一个人类小鬼面前,主动挨打?
“行吧,也只能这么干了。”
思索片刻,迪奥深深叹息出一口气,同意了这个提案。
他解除了The World。
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毒蛇的嘶鸣、蝎子尾刺的破空声、乔鲁诺饱含怒火的呐喊“迪奥!”以及那无数金色的拳影,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将迪奥淹没!
“木大木大木大木大!”
砰!砰!砰!砰!
这一次,迪奥没有再躲闪,只是下意识地交叉双臂护住那张宝贵的脸,任由那蕴含着愤怒与失望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这顿打……绝不能白挨!”迪奥在拳风与毒物的包围中,咬着牙想道。
待到乔鲁诺终于累了,一抹虚汗从他的额头上落下,他才愿意解除替身,看着布满烟尘的现场,狠狠地啐了一口。
“没事吧,别打累了。”迪奥十分贴心地为儿子送上一张纸巾。
乔鲁诺:?
碧绿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迪奥的躯体——那上面明明经过了如此之久的连打,此刻却依旧完美如新,连一点擦痕和灰尘都没有。
黄金体验拼着精神虚脱,再次破体而出,拳头还要朝着迪奥的面部而来!
乔鲁诺本体此刻,也挥起了拳头!
迪奥没有闪躲。
任由这两道拳头落在自己的脸上。
如同打在了橡胶上,力量被迪奥的脸完全吸收,但依旧没有对迪奥造成一丝伤害。
拳头上传来的反震力,彻底抽干了乔鲁诺最后一丝力气。黄金体验的金光如同熄灭的烛火,瞬间消散无踪。乔鲁诺挥出的手臂无力地垂下,身体晃了晃,再也无法支撑。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儿子。”迪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刻意模仿的温和褪去了一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或许是真实的低沉和复杂。
他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此刻却脆弱得像一片落叶的少年。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乔鲁诺眼中那强行维持的、如同坚冰般的愤怒和敌意,在听到“儿子”这个称呼的瞬间,轰然崩塌、碎裂。
十五年来独自承受的艰辛、第一次看见生父照片时的欣喜、无数次在黑暗中渴望又唾弃的“父亲”形象、被抛弃的孤独、努力证明自己却始终无法填补的空洞……
所有被压抑的、复杂的、属于一个“孩子”的情感洪流,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堤坝。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前软软地倒去。
没有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
他落入了一个冰冷却异常坚实的怀抱。迪奥的手臂以一种略显僵硬、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力度的姿态,接住了倒下的他。
碧绿的眼眸中,强忍了许久的、如同翡翠般剔透的泪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划过他沾着灰尘和汗水的脸颊,滴落在迪奥同样一尘不染的衣襟上。
“为什么……”乔鲁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破碎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你现在才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迪奥胸前的衣料,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这么多年……”他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你就……就舍得不来看看我?你就这么绝情吗?”
积蓄了十五年的委屈、质问和最深切的渴望,最终化作了那声在心底呼唤了无数遍,却从未有机会真正出口的称呼,带着哭腔,微弱却清晰地传入迪奥的耳中: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