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白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库房内粘稠的死寂——“你身上,带了什么?那气息……干扰了能量场。”
每一个字都带着洞穿灵魂的重量,狠狠砸在许静姝摇摇欲坠的心防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砚白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正牢牢锁定在她贴身的衣袋——那几片几乎要了她的命、此刻仍在微弱闪烁的空间银纹葱尖上!他不仅看到了那诡异飘动的粉尘,他甚至……感知到了“气息”?“能量场”?这认知带来的寒意,比张翠花恶毒的诬陷更甚百倍!
“什么……什么气息?周教授?”老周经理茫然地擦着冷汗,看看周砚白,又看看许静姝,完全跟不上这超越他理解范畴的对话。
“周教授英明!”张翠花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脸上爆发出狂喜的扭曲,声音尖利地盖过老周,“她偷的精粉肯定藏在衣袋里!那点白印子就是证据!快!快搜出来!人赃并获!许静姝,你这个贼骨头!看你还怎么狡辩!”她叫嚣着,仗着周砚白刚才的指向,再次扑上来,枯瘦的手指带着狠劲抓向许静姝的衣襟,试图强行翻找!
“放肆!”
周砚白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同极地冰川深处刮出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张翠花所有的动作和叫嚣。那冰冷的两个字,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凝固成丑陋的惊惧。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给张翠花,深邃冰寒的眸子如同锁定猎物的极光,只牢牢聚焦在许静姝苍白的脸上。那目光带着纯粹的探究和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压力,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都剖析开来。
库房门口挤满了探头探脑的后厨帮工,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老周急得团团转,却不敢插话。张翠花僵在原地,怨毒又恐惧。许静姝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受到空间残余的撕裂感在经脉中隐隐作痛,灵魂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狂暴风暴的余波里。但周砚白的目光,比那空间风暴更让她心悸!
不能慌!绝不能在此刻暴露空间的秘密!那是她安身立命、守护家人的根本,更是无法解释的惊世骇俗!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间,许静姝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灵魂深处的悸痛,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其被强行搜身暴露那明显异常的葱尖,不如……主动出击!半真半假,将祸水引向“食材”!
在张翠花怨毒的目光和周砚白冰冷的审视下,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中,许静姝艰难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伸向自己那洗得发白的衣袋。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指尖甚至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这真实的生理反应,在众人眼中,更像是被揭穿后恐惧的表现。张翠花眼中闪过狂喜的光芒,老周则不忍地别开了脸。
然而,当许静姝的手指终于从衣袋里掏出那样“赃物”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偷藏的精粉团子,也不是任何值钱的东西。
那是几片……蔫头耷脑、银纹黯淡闪烁不定、甚至边缘有些发焦卷曲的……香葱尖?看起来刚从地里出不久,却像是被烈火燎过又冻僵了,蔫巴巴地躺在许静姝同样苍白的手心里,显得异常可怜又诡异。那几道流转不定的银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非自然的气息。
“周教授……”许静姝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虚弱和强撑的镇定,她摊开手掌,将那几片奇异的葱尖展示在周砚白冰冷的视线下,“您说的……是这个吗?”
周砚白的目光瞬间凝实,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紧紧锁定了那几片蔫葱尖上闪烁不定的银纹。他冰封的俊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再次蹙紧,那是一种看到超出认知范畴的、带着强烈能量扰动的“标本”时的纯粹探究。他没有说话,但那专注而冰冷的目光,比任何追问都更具压迫力。
许静姝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都在隐隐作痛,她迎向那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平稳:“这是我……我从乡下带来的几棵自家种的香葱尖。品种……有点特别,性子烈,气味也冲。”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那几袋“特供精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坦诚,“刚才头晕没站稳,扶了一下精粉袋子,手上沾了点灰,大概……蹭到衣袋上了。至于您说的气息……”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的困惑和不确定:“可能是这葱……太特殊了?我们乡下老人说,有些好食材,天生带着点‘气性’,沾不得别的浊气……刚才在库房里,大概就是这葱的‘气性’和精粉的麦气……冲撞了?搅得我头晕得更厉害……实在对不住,惊扰您了。”她半真半假地将空间能量的狂暴异动,巧妙地归咎于“特殊食材”的“气性”冲突。
“胡说八道!”张翠花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尖声叫道,“什么乡下野葱!什么气性!分明是偷了面粉藏不住,拿几根烂葱糊弄周教授!周经理,别信她鬼话!快搜!她身上肯定还有!”
“闭嘴!”老周厉声呵斥,他虽然也听得云里雾里,但周砚白那专注研究“烂葱”的神情让他不敢造次。他小心翼翼看向周砚白:“周教授,您看这……”
周砚白终于从对那几片蔫葱尖的凝视中抬起眼,冰寒的目光扫过张翠花,后者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噤声,脸色惨白。他重新看向许静姝,眼神中的探究并未减少分毫,却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精粉。”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冰冷清晰。
老周一愣。
“取样品。”周砚白补充道,目光转向库房内那几袋崭新的“特供精粉”,又落回许静姝手中的蔫葱尖上,“灶台。”
言简意赅的三个词,却如同三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他要现场验证!用这“特供精粉”和这几片“特殊野葱”!
老周瞬间反应过来,如同得了圣旨,猛地一拍大腿:“快!小刘!去取小半碗精粉样品!要快!李师傅!把靠里那个干净灶眼清出来!快!都动起来!”他一边吼着,一边狠狠瞪了还想说什么的张翠花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警告。
后厨门口的人群炸开了锅!冰山周教授要现场看许静姝用“赃物”精粉和“烂葱”做东西?!这可比看戏还刺激!帮工们立刻行动起来,取面粉的取面粉,清理灶台的清理灶台,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张翠花被彻底晾在一边,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怨毒地盯着许静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许静姝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涌起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验证?好!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她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感和空间能量被强行压制后的空荡抽痛,将手中那几片蔫蔫的、银纹闪烁不定的空间葱尖握紧了些。
灶眼很快清理出来,一小碗雪白细腻的特供精粉样品也端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静姝身上,充满了各种情绪:好奇、怀疑、幸灾乐祸、还有老周那混杂着惶恐和一丝期待的眼神。
许静姝走到案板前,触手冰凉。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屏蔽掉周围杂乱的视线和灵魂的隐痛,将全部心神沉入眼前的食材。她拿起那碗精粉,入手细腻,确实是上好的面粉。但此刻,她需要的不止是上乘的原料,更需要空间那微弱残存力量的帮助!
意念艰难地沉入灰雾空间。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灵泉池水几乎干涸见底,只剩中心一点微弱的水洼,光芒黯淡;原本肥沃的息壤黑土地干裂出一道道缝隙,边缘的灰雾死气沉沉,那几株银纹植物更是萎靡不堪,叶片上的银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整个空间一片劫后余生的衰败景象。
“灵泉……给我一点……就一点……”许静姝在心中无声呐喊,意念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挖掘,艰难地勾动着那池底仅存的一点微弱灵泉。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身体晃了晃,咬紧牙关才勉强站稳。终于,一滴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带着一丝极淡碧色的水珠,艰难地在她指尖凝聚。
她动作自然地拿起水瓢,舀起旁边备好的清水,那滴微弱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接着,她将面粉倒入一个干净的白瓷盆,开始和面。动作看似平常,但每一个揉捏、按压的力道都精准无比,仿佛要将自己仅存的力气和精神都揉进这面团里。那几片蔫蔫的空间葱尖被她仔细洗净,放在案板上。她拿起刀,刀光闪过,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蔫黄的葱尖瞬间化作了细密如尘的翠绿葱末,每一粒都均匀无比,那黯淡的银纹仿佛在刀锋下被重新唤醒,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
“好刀工!”人群里不知谁低低赞叹了一声。
水开下面。许静姝动作行云流水,捞面、入碗、浇入清澈的面汤。最后,她捻起一小撮那闪烁着微弱星芒的翠绿葱末,如同点缀星辰般,均匀地撒在清亮的面汤之上。
一碗最最平常的阳春面,静静地放在灶台边。
清可见底的汤,根根分明、莹白如玉的面条,几点翠绿点缀其上,如同寒潭浮萍。没有复杂的浇头,没有浓郁的香气,只有一股纯净到极致的、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麦香,混合着一丝清冽醒神的独特葱韵,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库房里的霉味和后厨的油烟气息。
整个后厨,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碗看似简单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的面条。刚才叫嚣得最大声的几个帮工,喉头控制不住地上下滚动着。
张翠花看着那碗面,再看看周围人痴迷的眼神,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知道,完了。
周砚白深邃的冰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那碗面的倒影。他缓步上前,动作依旧带着不沾凡尘的矜贵。他拿起旁边一双备好的干净竹筷(老周机灵地递上,还用袖子擦了擦),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向了那碗面。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优雅而精准。他挑起几根面条,面条在筷尖微微颤动,莹白透亮。他送入唇中,细细咀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紧紧盯着周砚白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试图从那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的表情依旧冰冷,如同玉雕。然而,在他咀嚼的瞬间,那原本如同冰封湖面般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喉结微动,咽下。接着,又挑起一筷子,这次连带着几粒翠绿的葱末和些许清汤。他再次送入口中。
没有停顿,没有评价。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动作依旧优雅,速度却并不慢。那碗分量不多的阳春面,连同漂浮着的几粒翠绿葱末,以及那清澈见底的汤水,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口汤咽下,周砚白放下手中的碗和筷子。碗底光洁,不留一丝残汤。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整个后厨。
周砚白拿起一方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唇角根本不存在的油渍。他的目光,终于从空碗上抬起,重新落回许静姝脸上。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紧张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期待。
他冰封的薄唇微启,声音清冽依旧,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后厨:
“尚可。”
两个字,如同两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
“轰!”
短暂的寂静后,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后厨人群中爆发开来!
“尚可?!周教授说尚可?!”
“我的老天爷!我听见了什么?冰山教授说东西‘尚可’?!”
“他他他……他把面连汤都喝光了!一滴不剩!”
“这哪里是‘尚可’?这分明是好吃得要命啊!周教授什么时候把食堂的东西吃完过?!”
“许静姝……她这葱……神了!”
老周经理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内衫,脸上却堆满了劫后余生的笑容。成了!这“尚可”二字,简首是金口玉言,救命的圣旨!
张翠花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最后的倚仗和诬陷,在这碗面和周砚白“尚可”的评价前,彻底化为了齑粉。
周砚白对周围的喧哗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再次掠过许静姝手中还残留的几片蔫葱尖,那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变得更加幽深莫测。
“诬告。”他冰冷的声音清晰地盖过了所有议论,如同法官最后的宣判,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张翠花,“按规章处理。”
“是!是!周教授!”老周如同得了令箭,腰杆瞬间挺首,对着失魂落魄的张翠花厉声道,“张翠花!你恶意诬陷同事,扰乱食堂秩序,性质恶劣!立刻停职!深刻检查!扣发三个月工资奖金!等候进一步处理!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后厨!”
张翠花被两个帮工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怨毒的咒骂声和哭嚎声渐渐远去。
周砚白最后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身体微微摇晃的许静姝,目光在她紧握着蔫葱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藏蓝色的呢子大衣划过一个冷冽的弧度,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如同来时一般,步履沉稳地离开了这片刚刚平息了风暴的后厨重地。
只是在即将踏出后厨门槛时,他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清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回来,如同一个不容置疑的任务指令,落在了许静姝耳中:
“这种‘葱’,有潜力。报告其特性与培育方法。”
脚步声远去。
许静姝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脚下一软,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灶台才没有倒下。灵魂深处传来的空乏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几片蔫蔫的、银纹己彻底黯淡、如同普通枯草的空间葱尖,又看看灶台上那只被周砚白喝得光洁如新的空碗。
劫后余生,心有余悸。
老周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静姝啊!好样的!受委屈了!快,快坐下歇歇!王大姐,快给静姝倒杯热水!”他此刻看许静姝的眼神,简首像看金疙瘩。
周围帮工们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许静姝却无心应付。她只觉得浑身冰冷,疲惫到了极点。周砚白最后那句话,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头——“报告其特性与培育方法”。他不仅肯定了这“葱”,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特性?培育?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那能冻结空间的冰冷声音,那洞穿“气息”的锐利目光……
后怕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脏。但与此同时,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尘埃落定后的异样感觉,也悄然滋生。她下意识地看向周砚白消失的方向,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却仿佛能驱散阴霾的气息。
冰山……似乎微融了一角?而这碗代价惨重的阳春面,终于为她撬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