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府,栖霞阁。
厚重的锦缎窗帘死死拉着,只透进一丝昏暗的光线。
沈明珠蜷缩在拔步床的最深处,用厚厚的锦被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充满血丝、惊恐绝望的眼睛露在外面,死死盯着床幔上繁复的刺绣。
“滚!都给我滚出去!谁也不许看!谁也不许进来!”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时不时从锦被下传出。
床边,王氏哭得双眼红肿,发髻散乱,早己没了平日的雍容刻薄。
几个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屏风外,大气不敢出。
地上,散落着被摔碎的瓷碗药渣。
“明珠…娘的明珠啊…”
王氏想去掀被子,却被沈明珠更加尖利的哭嚎和疯狂的挣扎吓退,
“你让娘看看…让太医看看啊!不看怎么治啊!”
“看什么?!看我这张鬼脸吗?!”
沈明珠猛地掀开被子一角,露出那张被纱布层层包裹、却依旧能看出左边脸颊骇人凸起的脸!
纱布边缘,渗出黄红相间的脓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仅露出的右眼,死死瞪着王氏,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是你!是你给那个贱人下毒!是她!是她把毒弄到了我脸上!是她毁了我!啊——!”
她再次失控地尖叫起来,抓起枕边的玉如意狠狠砸向床柱!砰然巨响,玉屑纷飞!
王氏被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被张嬷嬷死死扶住。
“明珠…娘…娘也是想为你除掉那个祸害啊…”
她泣不成声,万万没想到,自己给沈青璃准备的“红颜碎”,最后竟反噬到了自己最珍爱的女儿脸上!
那张倾注了她半生心血、承载着她所有野望的、花容月貌的脸…毁了!彻底毁了!
“除掉她?哈哈…哈哈哈…”
沈明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凄厉又疯狂的笑声,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嚎哭,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永昌侯昨晚连我的房门都没进!那些贱婢都在背后笑我!整个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话!我这辈子…全完了!全完了!都是沈青璃!是那个贱人!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她嘶吼着,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锦褥,几乎要撕裂。
“明珠!你冷静点!”
王氏看着女儿陷入癫狂的模样,心痛如绞,她猛地想起什么,扑到床边,抓住女儿疯狂挥舞的手臂,压低声音:
“对!是她!是那个小贱人!娘知道你恨!娘比你更恨!但现在不是发疯的时候!听娘说!你还有机会!你还有这张脸!”
沈明珠的挣扎猛地一停,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住王氏:“脸?我还有脸?!”她指着自己包裹的左颊,声音尖利。
“不!不是这张!”
王氏凑近沈明珠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娘是说…靖王!萧绝!”
沈明珠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小贱人现在得意,不就是仗着靖王妃的名头吗?”
“可你别忘了!靖王是什么人?‘阎王’!他克妻!他命硬!他身边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那小贱人现在没死,不过是时辰未到!她迟早也会被克死!到那时候…”
王氏顿了顿继续道:
“到那时候,你就是新的靖王妃!娘打听过了,靖王手握重兵,深得圣心,连皇子都忌惮!只要你成了靖王妃,别说一个沈青璃,就是整个相府,整个京城,谁还敢笑话你?!到时候,你想怎么折磨那个毁了你脸的贱人,就怎么折磨!把她踩进泥里!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明珠眼中的疯狂和怨恨,在王氏的话语中,渐渐沉淀,她不再尖叫,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右眼,死死地盯着虚空某处,仿佛己经看到了沈青璃在她脚下哀嚎求饶的景象。
“靖王…”
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吐出这两个字。
只要能彻底踩死沈青璃,只要能夺回她失去的一切和尊严…就算是真正的阎王,她也敢嫁!
王氏看着女儿眼中那簇被点燃的、名为“野心”和“仇恨”的火焰,心中稍定。
她回头,对屏风外厉声喝道:
“都聋了吗?!没听到小姐要静养?!滚!全都滚出去!张嬷嬷!把药端来!最好的药!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治好小姐的脸!一定要!”
太医和下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王氏母女。
沈明珠缓缓抬起那只未被包裹的右手,手指颤抖着,轻轻抚上自己左边脸颊那厚厚的、不断渗出脓血的纱布。
指尖传来的凹凸不平的触感和钻心的疼痛。
“沈…青…璃…”
她一字一顿,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带着恨意:
“你毁我容貌…我必夺你一切…让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