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白郎中接过药方,认真打量,“姑娘请坐,待老夫看看。”
良久,白郎中蹙着眉放下药方,问桑窈:“这药方姑娘是从何处拿到的?”
桑窈心里一紧,连忙问道:“可是这药方有什么问题?”
白郎中摇摇头:“这药方上的药材都是名贵稀有的,一般人家负担不起,应当是某个富贵人家调养身体用的药方。按常理来说,这药方没有太大问题,只有一点,很是奇怪。”
“哪里奇怪?”
“医理讲究是药三分毒,故而无论多罕见珍贵的药材,都不能超过一定用量。这药方上的药材搭配十分完善,只这分量……姑娘你看,这药方上的每样药材都多用一钱,虽说分量不多,但经年累月服用,是会出大问题的。此药方若是短时间服用还好,于疗养身体有很大作用;可若是长时间服用,这人就会外强中干,面上看着精神奕奕,内里却会慢慢亏空,直至油尽灯枯。”
没想到裴立诚竟如此可恶,谢含章可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居然强迫她每日服用这样歹毒的药。
桑窈强压下心中的愤怒,询问调整之法,“若服用多年,可还有挽救之法?”
白郎中摇摇头,“这病人的情况,得把脉后再做观察,姑娘这么问,老朽也摸不准。”
桑窈顿时心凉了半截。
“多谢白郎中。”
离开南山堂,桑窈启程前往玉壶斋。
玉壶斋是间茶馆,环境清幽雅致,唐瑜曾给她介绍过。
桑窈到的时候谢止渊还没来,她要了间雅间点了壶苦丁茶,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苦得她眉毛抖了三抖。
她祖父最喜欢喝这苦丁茶,说是苦丁茶可清头目、除烦渴,入口虽苦涩难耐,品多了却别有一番风味。
那时还小的她见祖父喝得津津有味,有样学样偷喝了一口祖父的茶,登时被苦得眼泪直流,祖父还在一旁哈哈大笑,“你这小妮子,嫌药不够苦是吧,还偷喝我的茶,吃教训了吧。”
嘲笑她的是祖父,最后心疼得抱着她叫乖乖的也是祖父。
桑窈着茶杯,清润的茶水荡出她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总频繁想起前世的事,兴许是要回京城了,有些近乡情怯。
也不知道如今桑家如何了。
桑窈又等了片刻,南星才领着谢止渊出现在她面前。
“谢表哥。”桑窈冲谢止渊打完招呼,吩咐南星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谢止渊落座,桑窈替他斟茶,笑道:“谢表哥尝尝这茶。”
谢止渊端起茶盏轻抿,眉头倏地蹙起,“苦丁茶?”
“正是。天越来越热了,特意点来给谢表哥清热降火。”
谢止渊无视她的调笑,正色道:“找我何事?”
桑窈收敛笑意,将那药方递给谢止渊,“先前我说阿姐和裴大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不知道谢表哥之后有去调查此事吗?”
谢止渊略一沉吟,道:“我私下问过阿姐,她说是我多虑了,毕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我也不好过问。”
桑窈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谢含章不想让谢家知道此事担心,必然会将谢止渊一道瞒下来,谢止渊是个懂分寸的人,过问此事已是逾矩,既然谢含章自己都说没事,那他再追问下去,到底不合适。
谢止渊拿起那张药方查看,桑窈解释道:“这药方是阿姐身边的红诗偷偷给我的,我方才已经拿去给郎中查验过了,郎中说这药方本身没有问题,只是用量上做了手脚。短期内服用没有问题,可长期服用便会让人内里亏空,直至油尽灯枯。这药方是裴立诚给阿姐准备的,而且这些年阿姐应该一直在服用此药。”
谢止渊蹙起眉,显然也意识到事有蹊跷。
桑窈继续道:“方才阿姐要送我出门时,忽然晕倒,我去扶她,无意间碰到她的手臂,发现她的手臂上都是伤痕。”
她顿了顿,面露担忧:“我怀疑裴立诚还对阿姐动过手,不止一次。”
谢止渊紧抿着唇,“这些事都不曾听她说过。”
桑窈摇摇头:“阿姐能由着裴立诚这么对她,想必裴立诚用什么威胁她不能声张、不能求助,如今阿姐还有一双儿女在裴立诚手上,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谁也无法断定裴立诚做不出这种事。”
谢含章到底是谢家人,桑窈只能问谢止渊下一步该如何。
谢止渊静默片刻,方道:“此事需先告知瑶光长公主。”
桑窈闻言蹙眉:“瑶光长公主会不会忧思成疾?毕竟她十分疼爱阿姐。”
谢止渊摇头:“那是位很坚强的殿下,不会如此。”
桑窈放心下来,“如今嘉宁公主也在江宁,是否也要告知她一声?”
“这是自然。”谢止渊点头,“只是此事不宜打草惊蛇,阿姐还在裴立诚手里,我们得徐徐图之。”
桑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饶是谢止渊和嘉宁公主都在江宁,可江宁到底是裴家的地盘,裴立诚在此盘踞多年,有多少势力他们还未可知,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须得小心行事才是。
谢止渊突然抬头看向桑窈,拱手谢道:“多谢。”
“谢表哥谢什么?”
谢止渊微微一顿,“谢你对阿姐如此上心,若你不曾发现,可能我一直发现不了。谢某在此,代家姐谢过唐小姐大恩。”
桑窈笑出声来:“谢表哥这就见外了,我与你得圣上赐婚,不日就要成婚,成婚后便是一家人,如今说什么两家话。”
谢止渊却不这么认为:“这是两码事。”
桑窈支起下巴,上下打量他:“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知道谢表哥可否让我挟恩图报一回?”
谢止渊颔首:“应该的。”
桑窈细白的手指指向他腰间佩戴的白玉玉佩,那是谢家人的象征,她直勾勾地看向他,柔声道:“那我想要谢表哥的贴身玉佩,不知谢表哥可否割爱?”
身外之物,谢止渊一向淡然,他接下玉佩递给桑窈,她伸手接过的时候,故意用手指挠了一下他的掌心。
不痛,很痒。
像只小猫,与他玩闹后又狡黠地离开。
谢止渊默不作声地收回手,静静注视拿着玉佩爱不释手的人儿,微微弯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