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羌掀起车帘歪头看向桑窈:“下车吧,唐大小姐。”
简单的一句话,硬是被他说出一种,让她去死的渗人感。
桑窈提起裙摆下车,吴羌毫不客气地拉住她的手腕径直往里走,边走还边骂道:“磨磨唧唧的,你们这些娇小姐就是麻烦。”
桑窈被他扯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跟在吴羌身后走进寨子,这里没那么多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大多是茅草房,偶尔有一两间瓦房,建在高处,应当是这里的领头住的地方。
这里的人身着粗布麻衣,面容朴素,妇人头上有块头巾便是“花哨”,年纪小的孩子躲在父母身后,探出头怯怯地打量她,桑窈回以一笑,那些孩子像看到洪水猛兽般,猛地缩回父母身后。
桑窈:……
可能是她长得太吓人了吧。
曹当家的见吴羌领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纳罕道:“小羌子,你这哪儿找来的姑娘?”
吴羌把那羊皮纸丢给曹当家,“这个,五百两买人死无葬身之地,她就是那个唐家小姐。”
曹当家:……
“你把她领回来干什么,不应该就地解决了吗?”
吴羌理直气壮:“死无葬身之地,不应该是把她带回寨子里杀了,再把尸体拿去喂狗吗?这才叫死无葬身之地吧。”
曹当家:……
该说你认真还是傻。
桑窈也沉默了。
看来这啸风寨一贯的作风,是在外边杀人,只是今日执行任务的是吴羌,这人虽然瞧着凶神恶煞的,头脑却十分简单,说是死无葬身之地,居然把人带回来寨子里杀。
曹当家瞪了吴羌一眼,顾及有孩子在场,没好气道:“杀什么杀,满口胡话,先把她带到牢房里关着。”
吴羌:“哦。”
这时,一个小豆丁跑过来抱住吴羌的腿,手里还拿着毛笔和纸:“吴大哥,教我写字!”
吴羌:“去去去,写什么字,有这功夫不如多杀几个人。”
曹当家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跟孩子瞎说什么呢!”
吴羌烦躁地挠挠头,嘟囔几声:“本来就是,我们做这行的,学什么字,还不如好好练武功……”
曹当家举起手,作势又要给他一巴掌:“还顶嘴?”
“那个……”一直被忽视的桑窈突然说话,吴羌和曹当家看向她,只见她接过小豆丁手里的纸笔,道:“我识字,我可以教他。”
小豆丁当即两眼放光:“阿姐,你真的识字吗?”
桑窈点点头,展开他自己的练的字,问他:“你写的,可是‘侠’字?”
吴羌看着那鬼画符般的字沉默了,“你确定这是‘侠’字?”
“当然是。”桑窈将纸铺在地上,拿起毛笔写下一句:“‘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此二句出自曹植的《白马篇》。”她将其中的“侠”字圈出来,“你写的便是这个‘侠’,对不对?”
她的字娟秀锐利,自成一派,既不失闺阁女儿的婉约柔顺,又有一股洒脱风流。
小豆丁看了拍手叫好,两眼放光:“阿姐,你的字真好看。”
吴羌挤着眼睛看了又看,发现无论是字丑还是字美,他都不认识字,于是更加烦躁,出手推了桑窈一把:“写什么写,走走走,去牢房。”
哪成想小豆丁却死死抓住桑窈的手,哀求曹当家:“大当家,这个姐姐又识字又写得一手好字,叫她教我们读书吧。”
“这……”曹当家犹豫了。
山寨里的孩子一直都想读书写字,可惜他们都是些逃难跑来啸风寨的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只会种地和杀人,实在教不了孩子们,眼下来了个会有学问的娇小姐,可她是买家指定要除掉的人,他们既然收了人家的钱,就得按规矩办事。
可是,她能教孩子们读书……
一时之间,曹当家很是为难。
一面是那么多孩子的殷切期盼,一面是做生意要遵守的道义,曹当家也不知如何是好。
桑窈能感觉出来,这啸风寨并不是那种杀人如麻的土匪山寨,不然方才这位当家的不由分说,就会将她斩于刀下,不会顾及是否有孩子看到,想必他们到这处落草为寇,是有苦衷的。
况且这位当家的面对孩子的请求不曾一口回绝,说明他在思考此事是否可行,而唯一的顾虑,想必就是那张羊皮纸上写的,花五百两银钱,买唐窈死无葬身之地。
“当家的,你们啸风寨是否讲究的是,一手交钱,一手办事,只要给你们钱,便能让你们做任何事?”
曹当家:“这倒是……”他突然反应过来,踹了吴羌一脚:“你小子,怎么擅自把家底抖出去!”
吴羌很是冤枉:“我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告诉她我们这儿是啸风寨!”
吴羌突然想到什么,翻出那卷羊皮纸,道:“她是看了这个,她识字,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曹当家递眼去看,这羊皮纸是他们啸风寨专门用来接生意的纸,每张羊皮纸下都落了他们啸风寨的私印,还是当初勉强识字的大当家写的。
曹当家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吴羌,这人当真是要读书,不然就会像吴羌这样,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桑窈递出一枚玉佩,道:“这枚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价值一千两,我用这枚玉佩买我自己的命。”
吴羌大惊:“这怎么成?你方才已经买了那丫鬟的命,怎么还能买自己的命?”
曹当家纳罕道:“什么丫鬟的命?”
吴羌一顿,将方才的经过一一道来,曹当家霎时间觉得吴羌愚不可及,当真是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这唐家小姐如此聪慧,看来是不能动她,再者她出的钱比买她命的那个人高,他们啸风寨虽然讲诚信,却也知道价高者得。
“成。那唐小姐便留在我们啸风寨教孩子们读书,至于想买唐小姐性命的那个买家……”曹当家接过桑窈手里的玉佩,连着羊皮纸一齐丢给吴羌:“你去告诉那人,他出的价没有唐小姐高,我们选择跟唐小姐做生意。去之前你先去扬州城把这玉佩当了,看看是不是真值一千两。”
曹当家看向桑窈,语气冷森:“若是不值一千两,唐小姐,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