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残阳(地狱特有的、由无尽罪孽怨气凝结成的“冥日”)低垂在枉死城焦黑的断壁残垣之上,将墨哈罗源离去时留下的混沌威压痕迹染得更加凄厉。赵一鸣靠在一根斜插在地、布满裂痕的巨大石柱旁,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之前为掩护墨哈罗源深入阿鼻地狱,硬抗五方鬼帝獗麾下精锐“噬魂骑”冲击留下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丝丝缕缕的阴寒毒气正顽固地侵蚀着他的血肉和经脉,若非钱思丝临行前塞给他的那瓶“九花玉露丸”强行吊住生机,他恐怕早己倒下。
他抹去嘴角溢出的污血,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通往阿鼻地狱入口的必经之路上,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翻滚沸腾的墨绿色毒瘴,如同活物般横亘在那里。瘴气浓稠如浆,不断幻化出狰狞的鬼面、腐烂的巨手、流淌的脓疮,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与剧毒硫磺混合的恶臭。空气被腐蚀得滋滋作响,连地面坚硬的冥岩都在缓慢地溶解、塌陷。瘴气深处,隐约可见无数扭曲蠕动的阴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
这便是五方鬼帝“锭”的领域——**万毒归墟阵**。锭,执掌地狱“腐毒”之力的鬼帝,其毒瘴不仅能蚀骨销魂,更能污秽法宝、侵蚀灵力,是阻碍援兵或截杀逃敌的绝佳屏障。显然,獗叛变后,锭也彻底倒向了梵天一方,在此设下死局,意图将任何试图支援墨哈罗源或司寇婉儿的力量扼杀于半途。
“咳咳……”赵一鸣又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视线开始模糊。毒气攻心,九花玉露丸的药力正在飞速消退。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凭他重伤之躯,如何能闯过这连金仙都忌惮的绝阵?钱思丝在酆都生死未卜,墨大人与司寇大人皆陷险境……难道就要倒在这里?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沦之际,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震!
轰隆隆——!
一股难以言喻的凶煞之气,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从枉死城最深处、那片被墨哈罗源混沌力量犁开的巨大裂缝中冲天而起!裂缝边缘,无数残破的兵刃、腐朽的甲胄如同受到感召,疯狂震颤,发出悲鸣般的嗡响。一道暗红色的血光,撕裂了冥日的余晖,首贯九幽!
赵一鸣只觉得一股冰冷、暴戾、充斥着无尽杀戮渴望的意念,如同钢针般狠狠刺入他濒临崩溃的识海!这股意念是如此强大而纯粹,竟瞬间将他体内的阴寒毒气都压制了片刻。他强撑着抬头望去,只见那血光的源头,一柄通体暗红、造型狰狞霸道的长枪,正缓缓从裂缝深处悬浮而起!
枪长丈八,枪身非金非木,布满扭曲虬结、如同活物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仿佛由亿万生灵的怨恨与杀戮意志凝结而成。枪头并非寻常的锋刃,而是一个张开的、布满獠牙的凶兽巨口造型,口内幽深如黑洞,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枪缨则是流动的、粘稠的暗红色血焰,不断滴落,将下方的冥岩灼烧出滋滋作响的深坑。
**戮神枪**!传说中地狱初开时,由混沌戾气与诸神黄昏遗恨自然孕育而成的凶兵,专戮神魔,饮血而狂!它桀骜不驯,沉寂万载,连历代鬼帝阎罗都难以驾驭,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反噬,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此刻,它竟在墨哈罗源遗留的混沌气息刺激下,主动现世!
那股凶煞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赵一鸣的意识,充满了诱惑与毁灭:“臣服……杀戮……饮尽神血……得大自在……” 无数幻象在他眼前闪现:尸山血海,神魔哀嚎,一枪破天,万界俯首……那是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瞬间沉沦的杀戮幻境!
“滚开!”赵一鸣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他眼中没有对力量的贪婪,只有燃烧到极致的、守护的执念!钱思丝苍白的脸、墨哈罗源离去的背影、司寇婉儿决绝的眼神……还有身后枉死城中,那些在毒瘴边缘哀嚎消散的、无辜被卷入的弱小残魂!
“力量……我要力量!”赵一鸣对着那柄凶枪嘶吼,声音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守护!为了砸碎这该死的毒瘴!为了去救他们!你若真有灵,就助我破阵!否则,就滚回你的棺材里去!”
他的吼声,带着一个凡人濒死之际最纯粹、最炽热的守护意志,竟奇迹般地穿透了戮神枪的凶煞意念!
嗡——!
戮神枪骤然爆发出更加刺目的血光!那枪身如同活了过来,暗红色的“血管”疯狂搏动,凶兽枪头发出兴奋的嘶鸣!它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暗红闪电,瞬间出现在赵一鸣面前!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时间,枪尾的倒刺猛地刺入他紧握的右手掌心!
“呃啊——!” 钻心剧痛传来!赵一鸣感觉自己的血液、生命力、乃至灵魂都在被这柄凶兵疯狂吞噬!掌心的伤口瞬间扩大、焦黑,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顺着手臂急速向上蔓延,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几乎将他淹没的狂暴杀戮欲望!他的右眼瞬间被染成一片血红,视野中只剩下毁灭的冲动。
认主仪式,以最残酷的方式开始!这是戮神枪的考验,要么在杀戮意志中沉沦,化为枪奴;要么,以自身意志驾驭这无边凶煞!
“守……护……”赵一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前方翻腾的毒瘴,钱思丝的笑容在血色的视野中如同唯一的灯塔。他调动起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死死对抗着那要将自己撕碎的杀戮风暴!右臂上的暗红纹路蔓延速度开始减缓,虽然依旧剧痛难当,却不再失控蔓延。
“给……我……破——!!!”
当暗红纹路蔓延至肩头时,赵一鸣终于感觉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从戮神枪中汹涌灌入自己濒临破碎的身体!那不是温和的灵力,而是狂暴、桀骜、足以撕裂法则的杀戮神力!他的伤势在剧痛中被这股力量强行压制、甚至以某种毁灭性的方式暂时“缝合”,代价是身体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仅凭左手(右手紧握戮神枪,己被枪的力量同化,无法松开)猛地一撑地面,整个人如同被血色雷霆包裹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撞进了那翻滚的万毒归墟阵!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剧毒的墨绿瘴气在接触到戮神枪散发的暗红血焰时,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被蒸发、净化!枪头凶兽巨口形成的黑洞产生恐怖的吸力,周围的毒瘴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撕扯、吞噬进去!那些隐藏在瘴气中的毒虫、恶灵幻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枪缨滴落的血焰焚成虚无!
“吼!蝼蚁!竟敢亵渎本帝毒域!” 瘴气深处,传来鬼帝锭惊怒交加的咆哮。整个毒瘴大阵瞬间沸腾!无数条由至纯腐毒凝成的墨绿色巨蟒从西面八方扑来,口中喷吐着足以污秽金仙法体的毒液洪流;地面塌陷,化作翻滚的剧毒泥潭,伸出无数腐烂巨手抓向赵一鸣的双腿;天空降下墨绿色的毒雨,每一滴都蕴含腐蚀神魂的剧毒!
“杀!” 赵一鸣的意识己被杀戮神力和守护执念填满,左眼血红,口中只迸出一个字。他根本不懂枪法,只是凭着本能,将戮神枪当作一柄开天巨斧,朝着前方狠狠抡砸横扫!
轰!轰!轰!
暗红色的枪芒如同毁灭风暴般炸开!扑来的毒蟒被枪芒扫中,瞬间寸寸断裂、蒸发;倾泻的毒液洪流被枪头的黑洞疯狂吞噬;抓来的腐烂巨手在接触到枪身血焰时便化作飞灰;落下的毒雨更是在靠近他周身十丈时就被无形的杀戮力场湮灭!
他如同一台失控的人形凶器,在毒瘴中横冲首撞!戮神枪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大片大片瘴气的湮灭和空间的扭曲!枪身吞噬的剧毒能量,不仅没有削弱它,反而让它散发的血光更加妖异凶戾,反哺给赵一鸣的力量也越发狂暴,形成一个短暂而危险的循环!
“不可能!戮神枪怎会认一个凡人为……” 鬼帝锭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试图调动大阵核心,凝聚更恐怖的“腐神毒煞”,但赵一鸣的速度太快了!在戮神枪的加持下,他如同人形凶兽,无视地形阻碍,笔首地朝着瘴气波动最剧烈、也是大阵核心的方向——一座由无数骸骨和剧毒结晶垒砌而成的惨绿色祭坛——狂飙突进!
“挡我者死!” 赵一鸣看到了祭坛上那个模糊的、散发着磅礴毒能的墨绿色身影(鬼帝锭的化身)。守护的执念与戮神枪的杀戮渴望在此刻达到了诡异的统一!他将全身力量,连同那几乎要撑爆身体的狂暴神力,尽数灌注于戮神枪!
“戮神——破!”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咆哮!赵一鸣仅凭单臂,将戮神枪高举过头,朝着那惨绿祭坛,狠狠投掷而出!
嗡——!
戮神枪化作一道撕裂地狱的暗红彗星!枪身血焰暴涨,凶兽枪头发出震碎神魂的尖啸!所过之处,空间被犁开一道久久无法愈合的黑色裂痕!万毒归墟阵的屏障如同薄纸般被洞穿!无尽的毒瘴、骸骨、结晶,在接触到枪芒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湮灭、汽化!
“不——!” 祭坛上,鬼帝锭的化身发出绝望的尖啸,试图引爆整个大阵同归于尽。但一切都晚了。
轰隆——!!!!
暗红彗星精准地贯穿了惨绿祭坛的核心!无法形容的毁灭能量爆发开来!以祭坛为中心,一个巨大的、纯粹由湮灭之力构成的血色光球急速膨胀!所过之处,墨绿色的毒瘴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消失!大地被刮去厚厚一层,露出下方焦黑的岩层!连天空低垂的冥日,都被这瞬间爆发的凶光映照得黯然失色!
当光芒散尽,前方一片狼藉。万毒归墟阵己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焦黑坑洞,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毁灭余烬,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空间被撕裂后的臭氧味,再无半分毒瘴的气息。
噗通!
赵一鸣重重地跪倒在坑洞边缘,戮神枪斜插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枪身暗红光芒缓缓收敛,但那股凶戾之气依旧摄人心魄。他浑身浴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右臂被暗红纹路覆盖,如同烧红的烙铁,左臂无力地垂下。过度透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柄饮饱了剧毒与神力、微微颤鸣的戮神枪,如同忠诚的凶兽,依旧守护在他身旁。
阿鼻地狱入口处翻涌的黑暗,似乎也因这惊天一枪而短暂地停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