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蚀日的光芒,透过穹顶破口那层薄薄的、流淌着七彩虹光的能量膜,在大厅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
堡垒内部的时间仿佛被这层光膜过滤,变得粘稠而缓慢。空气里弥漫着冷凝水的寡淡湿气、消毒药水的微弱刺鼻味、萧琰伤口散发的淡淡血腥与邪能侵蚀带来的隐约腥甜,混合成一种名为“挣扎求生”的气息。
堡垒的修复是静默而漫长的。陈恪盘坐在中央平台旁,双眼微闭,熔银色的光芒在眼睑下若隐若现。
白银级的空间掌控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艰难引导着堡垒自身的规则之力去填补穹顶上那道巨大的创伤。
每一次意念的牵引,都带来识海针扎般的刺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破口的能量膜在虹光物质缓慢的蠕动下,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向内弥合着,如同新生的皮肤在艰难愈合。
堡垒的沉睡者们,是这片寂静中最沉重的注脚。
古武传承核心祭坛旁,林若兮如同冰雕的睡莲,银灰色长发铺散在冰冷的平台上。纯净的武道本源气息化作肉眼可见的柔和光晕,丝丝缕缕渗入她的身体。
苏绾每日清晨都会前来,指尖凝聚微弱的白光,小心探查她的脉搏和灵魂波动。反馈总是相同:灵魂的破碎被强大的本源之力强行粘合,陷入最深沉的修复性沉眠,何时苏醒,遥遥无期。只有她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地下三层角落的培养槽内,粘稠的淡绿色营养液无声流淌。顾灼苍白的身体悬浮其中,银发如同静止的海藻。维生系统的指示灯恒定地散发着柔白光芒,堡垒的空间本源之力通过管线持续注入。陈恪每日都会用蚀日瞳穿透壁障凝视。那熄灭的生命核心处,一点微弱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火星,在堡垒本源和营养能量的滋养下,极其缓慢地搏动着。没有复苏的迹象,只是那微弱的搏动,在日复一日的守望中,似乎坚韧了一丝。她胸前的吊坠在营养液中,偶尔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金光,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虹光法阵的光芒稳定,如同无形的牢笼笼罩着小杰。男孩依旧沉睡,呼吸微弱但平稳。皮肤下那团青黑邪气如同被冻结的墨痕,在堡垒持续的净化气息压制下,蛰伏不动。苏绾的治愈白光每日温养着他虚弱的身体,如同呵护着随时可能破碎的琉璃。
墙角,萧琰背靠冰冷的虹光墙壁,刚刚经历了苏绾的换药。被简单煮沸消毒过的布条揭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边缘的皮肉在苏绾白光和堡垒低温下勉强没有溃烂,但伤口深处,那暗紫色的邪能侵蚀如同活物的根系,顽固地盘踞着,甚至比前几日蔓延了一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她牙关紧咬,额上青筋跳动,豆大的冷汗顺着刚毅的下颌线滑落,砸在虹光地板上,瞬间湮灭。但她一声未吭,锐利的目光如同永不熄灭的炭火,一遍遍扫视着破口能量膜和通道入口。待疼痛稍缓,她会拿起一块磨得极其锋利的金属碎片(来自之前的废墟),在身旁的墙壁上,用尽全力刻画着战术符号和防御节点草图。线条因剧痛而扭曲颤抖,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苏绾的脸色比堡垒的墙壁好不了多少。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头痛如影随形。
她默默地收拾着换下的、带着血污和淡紫色冰晶的布条,放入一个用废弃金属板敲成的简易盆中,倒入珍贵的冷凝水浸泡。
然后,她会长时间地坐在顾灼的培养槽前,隔着冰冷的壁障,看着里面悬浮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隔着空气,描摹着顾灼苍白的脸庞轮廓。
“顾灼…今天堡垒的虹光好像亮了一点点…萧队又忍着疼画了新的防御图…小杰睡得很安静…” 她低声絮语,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微弱,如同梦呓,“陈恪说…你的‘火星’…还在跳…跳得…好像稳了点…” 她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壁障上,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进去。
陈恪缓缓睁开眼,熔银光芒敛去,眼底是深深的疲惫。
识海的枯竭感稍有缓解,但距离全盛时期依旧遥远。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地下——蚀日瞳穿透空间阻隔,“看”向地下六层深处。那座拔地而起的古武方尖碑,在爆发后己重新隐入沸腾的虹光能量中,如同沉睡的巨神。
但碑体上那些流动的熔金符文,散发出的守护与净化意志却更加内敛而磅礴,如同堡垒重新稳固的心跳,无声地对抗着废土的侵蚀,也持续压制着小杰体内的邪气。他收回目光,意念沉入胸前的吊坠。
空间感知如同最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延伸向地下三层,缠绕上培养槽中顾灼那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精神烙印。
“顾灼…” 陈恪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空间链接中回荡,“堡垒的伤在愈合…很慢…但它在动…萧琰在画防御图…线条很硬…像她的骨头…林若兮…气息很沉…像冰封的湖…你的‘火星’…” 他顿了顿,意念更加凝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感受它…感受堡垒的心跳…感受…方尖碑的光…那是你的造物…它需要你…回来…”
堡垒穹顶破口的能量膜,在血色蚀日移动到某个角度时,透入的光线短暂地明亮了一些,照亮了萧琰刻在墙上的防御草图一角。
陈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筋骨。他走到萧琰身边,目光扫过她因忍痛而紧绷的脸和墙上那些带着血气的线条。
“堡垒暂时稳定了。”陈恪的声音低沉,“但我们的‘粮仓’是空的。水也撑不了几天。”
萧琰猛地抬起头,眼中锐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什么时候走?” 她试图撑起身体,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明天。”陈恪的目光扫过她狰狞的伤口和蔓延的邪能紫斑,“你的伤…”
“死不了!”萧琰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女武神不容置疑的骄傲,“废土上爬出来的,这点伤算个屁!留在这里也是等死!外面…我熟!” 她握紧了放在手边、被磨得寒光闪闪的军刺。
苏绾也紧张地站起身:“我也…”
“你留下。”陈恪看向苏绾,语气不容置疑,“林若兮、顾灼、小杰,都需要你。堡垒内部也需要有人警戒。万一…”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确。万一他们回不来,苏绾是最后的守护者。
苏绾看着陈恪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又看看墙角昏迷的林若兮、培养槽中的顾灼和法阵内的小杰,用力咬了咬下唇,最终重重点头:“…小心!一定要回来!”
目标早己在清点堡垒时确定:堡垒东南方约三公里处,一片灾变前相对繁华的街区废墟。蚀日瞳在堡垒高处曾模糊“看”到过残破的超市招牌和疑似诊所的十字标记。风险巨大,但别无选择。
翌日,当血色蚀日的光芒再次变得晦暗,预示废土短暂的“白昼”将尽时。
堡垒入口那扇烙印着火焰之眼的巨大门扉,在陈恪空间之力的引导下,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寒风裹挟着废土特有的铁锈、腐殖和辐射尘埃的刺鼻气味,瞬间灌入。
陈恪率先踏出。他换上了一套相对干净的深色衣物(从之前拾荒所得),MP5横在胸前,蚀日瞳熔银光芒在昏暗中警惕地流转,瞬间将门外五十米半径内的一切障碍物和能量波动纳入视野。白银级的空间掌控力在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警戒力场。
萧琰紧随其后。她的动作因伤痛明显有些僵硬迟缓,每一步都牵动伤口,脸色在蚀日微光下显得更加惨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隼。她紧握军刺,另一只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几个仅存的弹夹),如同受伤却依旧致命的母豹。
沉重的门扉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堡垒内微弱的灯光和苏绾担忧的目光隔绝。
废土的冰冷与死寂,瞬间将两人吞没。前方,是血色迷雾笼罩下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城市废墟。未知的危险,隐藏在每一片扭曲的阴影之后。星火的微光,第一次主动踏入废土的黑暗,只为寻觅延续生命的渺茫痕迹。
血色蚀日的光线愈发黯淡,将废弃街区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幢幢鬼影。倒塌的混凝土块、扭曲的钢筋骨架、半埋入土的锈蚀汽车残骸,构成了这片死亡迷宫的骨架。风在缝隙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陈恪打头,蚀日瞳熔银光芒在昏暗中稳定流转,穿透障碍物,将前方五十米内的地形和可能的能量源清晰地映射在脑海。
他每一步都踩在相对稳固的落脚点上,避开松动的瓦砾和隐藏的裂缝。MP5的枪口随着视线缓缓移动,指向每一个阴影汇聚的角落。
萧琰落后他半个身位,背靠着一根倾斜的巨大混凝土柱短暂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邪能侵蚀带来的冰冷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半边身体都有些僵硬。
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她紧握着军刺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身体在剧痛和虚弱下的本能反应。
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扫视着后方和侧翼,弥补着陈恪前方视野的盲区。
“前方…左转…二十米…有大型坍塌…绕行…”陈恪的声音压得极低,通过手势指引方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连续维持蚀日瞳的警戒和空间感知,消耗同样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