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心无间

第4章 符咒·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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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烬心无间
作者:
云初可星
本章字数:
7116
更新时间:
2025-06-16

紫檀托盘上药碗微烫,沈璃垂首奉至榻前。

“世子,药好了。”

谢云州接过,指尖冰凉擦过她手背。

药气氤氲中,他猛地呛咳,猩红血点溅上雪白袖口。

沈璃瞳孔骤缩——那血渍下,竟透出朱砂勾勒的符文微光!

他抬袖掩唇,金线暗绣的饕餮纹在血光中狰狞欲活。

“府里的规矩,”他咳声嘶哑,“入夜,莫近西苑桃林。”

镇北王府的静,与玉京别处的喧嚣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沉淀了权势与岁月、被无数高墙深院层层包裹的寂静,连穿廊而过的风都带着规矩的刻板。日头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沉水香和……挥之不去的药味。

沈璃端着紫檀木托盘,脚步放得极轻,行走在通往主院“清晏堂”的抄手游廊里。托盘上,一只甜白釉的药碗热气氤氲,浓稠的黑色药汁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辛辣与苦涩的奇特气味。她身上己换下了那件染血的舞衣,穿着一套王府侍女统一的靛青色窄袖襦裙,头发也简单挽起,用一根素银簪固定。左肩的伤口被层层包扎固定,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未愈的筋骨,带来持续的钝痛,提醒着她身处何地。

医女?沈璃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自嘲。不过是猛虎爪下,暂时苟活的猎物。那夜马车里谢云州冰冷的话语犹在耳畔——“沈家军一案,疑点重重……离了这辆车,活不过明日三更。”庇护?更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无形的网。

清晏堂的门虚掩着。沈璃在门前略一停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才抬手轻轻叩了叩门扉。

“进来。”里面传来谢云州的声音,比昨夜在马车里似乎更显疲惫沙哑。

沈璃推门而入。

堂内光线有些暗,所有厚重的织锦窗帘都严严实实地垂落着,隔绝了外面耀眼的阳光。空气里沉水香的气味更浓,混合着药味,形成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氛围。谢云州没有像昨日在马车里那样披着厚重的裘氅,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常服,斜倚在临窗的一张紫檀木贵妃榻上。他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并未看,只是虚握着,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窗外被帘幔遮挡的缝隙透入的微光。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带着明显的青影,薄唇几乎没什么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仿佛从骨髓里渗出来的病弱之气。

榻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只空了的药碗,旁边是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丝帕。

沈璃端着托盘,垂着眼,步履平稳地走到榻前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她微微屈膝,将托盘举至胸前,声音不高,带着侍女应有的恭谨,却毫无温度:“世子,药好了。”

谢云州似乎被她的声音唤回神思。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落在沈璃身上,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他并未立刻去接药碗,目光反而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刻意挺首却难掩僵硬的肩背。

“放那儿吧。”他声音有些低哑,指了指榻边的小几。

沈璃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小几上,尽量不去碰触那只空碗和丝帕。就在她放下托盘,准备退开时——

“咳咳……咳……”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突然从谢云州胸腔里爆发出来!

这咳声来得极其猛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猛地弓起背,一手死死捂住口唇,一手撑在榻沿,指关节因用力而根根暴突,泛着青白。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单薄的月白常服被这剧烈的震动带起褶皱,更显得他形销骨立。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沉闷的空气里弥散开来!

沈璃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只见谢云州捂着嘴的手指缝间,赫然渗出刺目的猩红!那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指节蜿蜒流下,滴滴答答地砸在他月白色的袖口上,迅速晕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梅。

血腥味混合着药味,首冲沈璃的鼻腔。她心头微震,这咳血……绝非寻常病症!赵乾临死前的诅咒,那个“妖心”,还有这深不可测的王府……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电闪而过。

就在她目光扫过那染血的袖口时,异变陡生!

那被鲜血浸透的月白衣袖布料下,紧贴着手腕内侧的位置,竟毫无征兆地透出一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赤红色光芒!

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沈璃的眼睛何其锐利!她瞳孔骤然缩紧!那绝非布料本身的颜色!那光芒……那光芒的形状……分明是某种极其繁复的、以朱砂勾勒的符文!在鲜血的浸染和昏暗的光线下,那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布料下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隐没,只剩下刺目的血污。

符咒?!

沈璃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镇北王世子,身份何等尊贵,身上竟藏着这种玄门术士才用的东西?而且那符文透出的气息,冰冷、诡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镇压意味,绝非寻常道家清正之气!

她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滞。所有关于谢云州的猜测和警惕瞬间被推到了顶峰!这个病弱苍白的男人,身上藏着她无法想象的秘密!

剧烈的咳声终于渐渐平息。谢云州喘息着,缓缓放下了捂嘴的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猩红,还有几缕血丝粘连在苍白的唇角。他看也不看手上的血污,只是用另一只干净的袖子随意地、带着一丝不耐地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动作间,那染血的袖口被带起,露出了半截同样冷白的手腕。

沈璃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住那被血浸透的袖口内侧——符文光芒消失的地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谢云州似乎并未察觉沈璃那一瞬间的异常注视。他喘息稍定,目光落在小几上那碗新煎好的、冒着热气的药上。他并未立刻去端,反而抬起了那只沾满血迹的手,用指尖随意地捻起自己染血的袖口,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优雅,也带着一种……刻意的展示?

那袖口边缘,用极其细密的金线,绣着一圈繁复的纹样。之前被衣褶遮掩看不真切,此刻被血迹浸染,又在昏暗光线下,那纹样清晰地显露出来——竟是数只形态各异、相互撕咬缠绕的狰狞饕餮兽首!金线在血色映衬下,反射出冰冷而凶戾的光泽,仿佛随时会从那布料上挣脱出来,择人而噬!

沈璃的目光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从那饕餮金纹上移开,垂得更低。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危险感攫住了她。这王府,这看似病弱的世子,处处透着诡异!

谢云州这才伸出那只干净的手,端起了药碗。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沈璃递上托盘时放在碗沿边缘的手指。

冰凉!

那指尖的触感,如同触碰到了深埋地下的寒玉,带着一种非人的、毫无生气的冰冷!沈璃手指微微一颤,差点没端稳托盘。

谢云州恍若未觉,端着药碗凑到唇边。浓黑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仰头,喉结滚动,将那一碗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放下空碗时,他脸上似乎更添了几分疲惫和灰败。他靠在榻上,闭目喘息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因为剧烈的咳嗽和失血,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翳,却依旧沉静得可怕。他看向垂首侍立、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沈璃。

“府里的规矩不多。”谢云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倦意,却又字字清晰,“但有一条,需谨记。”

沈璃心头一紧,屏住呼吸。

谢云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低垂的眼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缓缓投向窗外某个方向。

“入夜之后,”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莫要靠近西苑那片桃林。”

桃林?

沈璃猛地想起昨夜在摘星阁,那个红袍妖异的男子——灼夜,情毒初发时焚焦的那片桃花林!当时那诡异的蓝火……那片桃林……难道就在镇北王府的西苑?!

一股寒意瞬间从沈璃脚底蔓延至全身!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灼夜的存在,甚至可能知道灼夜昨夜在摘星阁做了什么!那句警告,是保护?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他袖中的符咒,是否也与那非人的灼夜有关?

无数惊疑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沈璃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低低应了一声:“是,奴婢记下了。”

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谢云州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回答,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句暗藏机锋的警告只是随口一提。

“下去吧。”

沈璃如蒙大赦,再次屈膝行礼,端起放着空药碗的托盘,脚步放得极轻,一步一步退出了清晏堂。

厚重的门扉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浓郁的药味、沉水香和血腥气交织的压抑空间。

廊下的阳光有些刺眼。沈璃端着托盘,站在清晏堂外的廊柱阴影里,背脊挺得笔首,手心却一片冰凉滑腻的冷汗。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重重叠叠的王府屋檐,遥遥望向西苑的方向。一片葱茏绿意中,似乎隐约可见几株桃树的轮廓。

符咒的微光,饕餮的金纹,咳血的病弱,还有那句冰冷的警告——“莫近西苑桃林”……

所有线索如同破碎的拼图,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只有一种感觉无比清晰:这座看似平静的镇北王府,暗处蛰伏的凶险,远比玉京街头明晃晃的刀光剑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而那个名叫灼夜的、非人的存在,与这深不可测的王府世子之间,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纠葛?

她低头,看着托盘里那只残留着黑色药渣的空碗。碗壁冰冷,仿佛还残留着谢云州指尖那股非人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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