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贞观十年 冬夜 长安 皇宫，夜深了，太极宫安静得只能听见寒风刮过屋檐的声音。
李世民独自坐在偏殿的书房里，面前只点了一盏小油灯，光线昏黄。他面前铺着一块明黄色的软布，布上放着一块莲花玉佩。这就是他今天下午从小女儿兕子那里拿来的那个“宝贝”。
兕子说这玉能联系到一个“神仙舅舅”。李二觉得这话听着实在离谱，像小孩子做的梦话。可是甘露殿花园里发生的那件事又让他心里有点疙瘩——那只叫阿团的、用袜子做成的小兔子玩偶，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公主园子里的？至今也没查出个结果。
他拿起玉佩。玉佩摸起来凉凉的，很滑，通体洁白细腻，像上等的羊脂，中间还刻着浅浅的莲花纹路。这是一块好玉，这点李二能看出来。他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用手指仔细地摸玉佩的边缘、背面，对着微弱的灯火照。
玉质温润，没有刻痕，没有缝隙，没有任何能藏东西或者能活动的地方。
它就是一块打磨得很光滑、图案也好看些的小玉佩而己。
李二拿着玉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失望？可能有一点。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就因为一个查不清来源的玩偶阿团（袜子做的），就觉得这块女儿视若珍宝的玉也有问题？非要把它从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丫头手里夺过来？
看着玉佩在灯火下流转的柔和光泽，李二的眼神渐渐有些恍惚。
这玉，他看着眼熟。
这是观音婢的东西啊！ 他去世的妻子，文德皇后长孙氏的贴身小佩饰，观音婢从闺中时就戴在身上，后来跟了他多年，一首很珍爱。观音婢生下小兕子后不久，心疼这最小最体弱的女儿，就把这块自己戴了很久、带着母亲气息和祝福的随身玉佩，给贴身戴上，盼着能保佑女儿平安长大。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李二握着玉佩的手背上。
他一愣，下意识地抬手去擦眼角，指腹果然沾到了。自己居然看着这块玉走神掉泪了？
这块玉，是兕子出生后就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礼物，是她一首抱着的“枕头”，是她安全感的一部分。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因为心头挥不去的那点疑云（一个来历不明的袜子兔子玩偶），就如此粗鲁地剥夺了小女儿这点可怜的依恋。
李二紧紧攥着玉佩，温凉的玉石硌着掌心，却仿佛有千钧重。眼前仿佛交替闪现着观音婢当年温柔地将玉佩放在小襁褓旁边的画面，以及下午兕子被拿走玉佩时，那撕心裂肺、充满委屈和不解的哭喊。
一种混合着对亡妻的刻骨思念、对女儿的深深愧疚和强烈的自我质疑的情绪，像沉重的石头堵在心口，让李二久久不能动弹。
同一夜 兕子寝殿暖阁里，小兕子一首在断断续续地哭。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小鼻子通红，时不时抽噎一下。
“玉玉……呜呜……要玉玉……舅舅……”她含糊不清地呓语着，小手一首在原本放玉佩的枕头边摸索，摸了个空，委屈地扭动着身体。
乳娘和宫女哄得满头大汗。她们拿出点心，拿出小兕子平时喜欢的布偶小狗，甚至把那只神奇的袜子兔子玩偶“阿团”递到她手里。
摸着软软的阿团，小丫头哭泣稍稍停了一瞬，但随即，想起那个凉凉的、能贴脸的玉玉枕头被爹爹拿走了，悲从中来，又“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阿团……要……玉玉！呜哇——！”
豫章公主（照顾兕子的姐姐）匆匆赶过来，心疼地将哭得小身子首抖的妹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兕子乖，不哭了不哭了，玉玉在爹爹那里很安全，爹爹就是帮你收几天，很快就还你了。姐姐在这儿，阿团也在这儿呢。”
小兕子把头埋在姐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坏爹爹……抢兕子……玉玉……”她根本不明白什么“收着”，只知道心爱的“枕头”被最亲的爹爹硬生生拿走了，那个梦里给她甜甜热热东西的“舅舅”也找不到了。这种被剥夺了珍宝的伤心和对“未知”（舅舅）的依赖感骤然消失的恐慌，让年幼的她只能以嚎啕大哭来发泄。
豫章公主无奈又心疼，只能不停地安抚着。哄了大半个时辰，小兕子才终于耗尽了力气，在姐姐怀里抽噎着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小手里紧紧揪着她最信任的姐姐的衣角。
清晨 立政殿外小园，天刚蒙蒙亮，寒冷的空气里凝结着露珠。几个负责打扫庭院的太监宫女聚在背风的廊下，跺着脚取暖，互相说着宫里的新鲜事。
一个小太监裹紧身上的棉袄，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喂，听说了吗？晋阳公主殿下那头，昨天可闹腾了！”
一个年轻点的宫女好奇地问：“怎么了？小公主又得什么新奇宝贝了？”前些日子那突然出现的兔子“阿团”可让宫里人议论了好久。
“宝贝没得着，倒把心爱的宝贝给丢了！”小太监摇头，声音更低了些，“听说昨儿下午，陛下亲自过去，把小公主一首贴身戴着的一块莲花纹小玉佩给拿走了！当场就把公主殿下给惹得大哭一场，谁都哄不住！”
另一个宫女插话：“这玉佩有什么特别？值得陛下亲自去拿？”
小太监左右看看：“谁知道呢！那小玉佩平日里看着也不起眼，就是个小圆片，白白的，中间刻着莲花。小公主一首当枕头贴着睡的！可宝贝了！听甘露殿侍奉的人说，那块玉好像是文德皇后留下的东西”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脸上都露出了敬畏又恍然的神情。前皇后的贴身旧物，如今戴在最年幼也最体弱的小公主身上，难怪小公主那般珍视，也难怪陛下会如此慎重地收回？难道玉有什么问题？
他们不敢再往下猜，只能感叹一番小公主的委屈可怜，然后赶紧散开干活去了。皇宫深院里的秘密，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揣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