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狼’,而是‘龙’。一条,正在啃噬自己骨头的龙。”
黄永年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却像一声惊雷,在林墨耳边炸响。
这是一个极其精妙的,属于顶尖医者之间的暗语。
系统性红斑狼疮,因病人面部常出现蝶形红斑,形似狼吻,故俗称“狼疮”。而“复发性多软骨炎”,其病理核心,是免疫系统攻击自身软骨,导致软骨溶解、萎缩,在中医的象形思维里,这可不就是一条象征着生命本源的“龙”,在疯狂地啃食自己的“龙骨”吗?
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林墨心中暗自惊叹,这位黄老年纪虽大,但医理通透,眼光毒辣到了极点。
他立刻顺着台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继而更加困惑的表情,再次躬身行礼:“黄老一语惊醒梦中人!您是说……学生诊断的方向,是‘复发性多软骨炎’?可是,我这位病人的血检报告,抗核抗体(ANA)呈现高滴度阳性,这……这是典型的‘狼疮’指标啊。而且,他的病情,不符合经典的‘耳、鼻、喉’软骨炎症状……”
他故意抛出了几个极其专业的,介于两种疾病之间的模糊诊断点,这是对黄永年的第二次试探,也是他展示自身实力的“敲门砖”。
果然,黄永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了一丝真正的讶异。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知道“复发性多软骨炎”这种罕见病,还能精准地提出两者之间最难鉴别的诊断要点。这不是普通的医生,这是行家。
“呵呵,有点意思。”黄永年扶了扶老花镜,第一次,示意林墨坐下。
“小伙子,西医看病,看的是‘指标’。指标不对,就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我们中医看病,看的是‘人’,是‘势’。”他指了指林墨带来的病历,“你这个病人,指标虽然像‘狼’,但他的‘势’,却是‘龙’的势。”
“你看,”黄永年的手指,点在了病历的舌苔照片上,“他舌质深红,苔黄而燥,这是典型的‘阴虚火旺’。但同时,他脉象沉细无力,西肢畏寒,这又是‘肾阳亏虚’。阴阳两虚,水火不济,体内的正气,才会错乱,反过来攻击自己最根本的‘骨架’。这在中医里,叫‘龙火逆行’。”
“只用免疫抑制剂,是压制了‘龙火’,但同时也损伤了本就亏虚的‘肾阳’。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所以,你的病人,才会时好时坏,反复不愈。”
一番话,深入浅出,字字珠玑。
林墨听得心头剧震。这己经不是单纯的医术,而是近乎于“道”的哲理。
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真正的实力,才能赢得这位国医圣手的信任。
“黄老所言极是!”林墨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他不再藏拙,将自己的真实学识,展露了一角,“西医认为,这是T-细胞介导的免疫异常。而您所说的‘龙火’,是否可以理解为,是由于‘肾阳’,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生命能量’不足,导致免疫系统发生紊乱,产生的过度炎症反应?”
“我之前的思路,是强行‘灭火’。而按照您的思路,应该是‘釜底抽薪’,一边用小剂量的药物控制炎症,一边用大剂量的扶正固本之药,去补充他的‘肾阳’,让错乱的免疫系统,自己恢复平衡?”
林墨将最前沿的现代免疫学理论,与最古老的中医阴阳学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这一下,黄永年的脸上,讶异,变成了震惊。
他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林墨。
他行医一甲子,见过无数中西医名家。要么是固步自封,视对方为异端;要么是浅尝辄辄,学点皮毛就自以为“中西医结合”。
像林墨这样,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医学体系,理解到如此深刻,并且融会贯通的年轻人,他生平未见!
“你……你的老师是谁?”黄永年忍不住问道。
“家师曾言,医者父母心,天地万物,皆可是师。”林墨谦逊地回答。
“好一个‘天地万物,皆可是师’!”黄永年抚掌大笑,眼神中的欣赏,再也无法掩饰,“小友,你不是来求教的。单凭你刚才那番见解,你的医术,己不在老朽之下。你是来与我这个老头子,印证医道的!”
他看林墨的眼神,己经从看一个晚辈,变成了看一个可以平等论道的“道友”。
林墨知道,时机,成熟了。
“黄老谬赞了。正因为思路走到这里,学生才更加困惑。”林墨顺势说道,“要‘扶正固本’,就需要极其精妙的针药配伍。学生才疏学浅,不敢妄动。听闻黄老,是此道第一人。不知……黄老可否让学生,见识一下真正的‘定海神针’?”
这个请求,己经近乎于一个传承的“拜师帖”。
对于黄永年这样,一生所学,苦于无人可传的医道大家而言,这几乎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哈哈哈,好!”黄永年显得极为高兴,“我平生所学,若能遇到你这样的知音,也不算埋没了!只是,我那位病人,身份有些特殊,性子也古怪,从不愿见生人。”
“不过……”黄永年话锋一转,“像你这样懂他病情,甚至比他自己还懂的医生,我想,他会很乐意见一见的。”
他翻开了桌上那本厚厚的,用毛笔字记录的预约簿。
他用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那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陈先生”。
“这样吧。”黄永-年抬起头,对林墨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这个周五,也就是三天后,下午两点。他会准时过来复诊。”
“你到时,就来我这。我亲自,介绍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