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初紧,林宅堂前重设公案。
祖母身着深紫织金纱衣,坐于正位,手中捻着玉珠佛链,眼神未动,却寒意隐现。
我与清书方一入堂,便见顾氏立于案侧,满脸泪痕,一旁是二房旧绣娘与管绘秦氏之母皆跪在地,哭喊不止。
“母亲,侄媳纵有万般不堪,也不敢造假陷害!”顾氏声泪俱下,眼底却一片森寒,“是大姑娘与二姑娘自导自演,诬我谋样盗图,欲趁秋贡之际彻底夺我家颜面——”
清书欲言,我却拦下。
祖母缓缓抬眼,看着我:“清遥,顾氏所言,你如何回应?”
我只低眉行礼,声音沉稳:
“祖母,此事并无虚言。我己将管绘小秦娘交至贡局,其亲笔录口、替换图底之证俱在,账册也由母亲与我亲审。若顾氏仍疑我所言,可请贡局再行查验。”
“可她是你手下人,画稿是你胞妹,账册是你娘亲审。”顾氏厉声道,“你林清遥这口口声声的‘证据’,谁信?”
我不怒,只道:
“若三房自信清白,为何三日前夜将玉阳坊的图稿提前送至贡局预审处?按制规,图稿送审需有三坊核章,玉阳坊原无资格,是何人代批?”
顾氏脸色骤变。
祖母忽然看向我:“你如何得知?”
我微一垂首:
“贡局外判文官罗正业,昨夜突入府前暗访,所言即是此事。”
说罢,我从袖中取出罗判亲笔呈文,红章尚在。
祖母面色微沉,低声问道:“你何时与他接洽?”
我缓缓答道:“是沈家沈二公子,请他来得。”
顾氏当即大喊:“果然是你们合谋!沈家为你撑腰,你便胆敢翻天不成?”
我轻声一笑:“若无实证,再大靠山也是空。”
清书上前半步,捧出一册:“这是我手绘图底原本之炭描稿,尚未上色,纸角沾有我自制药墨,除我无人能描。请祖母明鉴。”
祖母接过,轻轻拨动,果见稿纸之下有暗灰墨影,在灯下微泛银光。
“此墨为清书所制,每批一色,颜色唯一,可验。”
顾氏还欲分辩,却被祖母一语打断:
“够了。”
她将稿纸合上,起身道:“我林家堂下,若连一幅绣稿都护不住,还妄谈秋贡、谈名声?”
她扫视顾氏:“玉阳坊今起彻底除名,顾氏闭门思过,三月不得涉绣事。”
转向我时,语气虽淡,却带三分威严:“清遥,此局你守得住。但从今往后,若错一线,便休怪我再收手段。”
我低头:“孙女谨记。”
**
堂外风起,顾氏灰头土脸退下,清书轻轻一笑,脸上却难掩疲惫。
“姐姐,刚才你是故意让她跳出来的吧?”
我轻轻点头:“她若不急于撇清,便不会调动玉阳坊旧账,也不会逼我提前出证。”
“你是‘以守为攻’。”
“顾氏习惯以攻为守,我们反其道而行,便是她败局。”
她一时愣住,随即笑道:“那我这副图,也算有功?”
我拉她的手:“不仅是有功——若无你,我这局撑不下去。”
**
夜间风凉,沈致远送来一封短简:
【己查实,玉阳坊三年前南镇旧案中,确有私账流向顾氏娘家。程衡己闻风,欲于贡局重新核账。此乃破口。】
我看完后将信折起,心底忽然一动。
此局既己成守——是否,也该走一步“反攻”了?
祖母给了我权,却仍在等我“失手”之机。
而我,想给她看的,不是我如何护住听潮斋。
是我——如何凭听潮斋,撬动整个林家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