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刮过湿透的衣服,激起一片片细小的鸡皮疙瘩。手腕上那个由干涸血迹勾勒出的微笑烙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皮肤和神经。墙角镜片碎片里,布娃娃嘴角那凝固的、模仿死亡的微笑,在摇晃的手电光下无声地嘲笑着我。
幻觉?真实的溺水?时间回溯?诅咒的闭环?
混乱的念头如同沸腾的泥浆,在脑海中疯狂翻滚。唯一清晰的是——这里不是庇护所!是另一个陷阱!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如同重锤砸在朽木上,猛地从摇摇欲坠的储藏室门外传来!门板剧烈震颤,破洞边缘的木刺簌簌落下。
“呃……嗬嗬……”门外响起林默——或者说,那东西——那熟悉的、夹杂着骨骼摩擦和湿濡吮吸的、非人的喘息!它没走!它一首守在门外!刚才那场溺水的“幻觉”,似乎只发生在我的意识层面,而现实的时间……只过去了一瞬!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混乱和恐惧。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像小然一样,带着这个该死的微笑烙印沉入永恒的黑暗!
跑!必须离开这栋房子!离开这被诅咒的“黑松林”!
我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起,不顾全身的酸痛和冰冷湿重,手脚并用地扑向储藏室那扇残破的木门!不是开门,而是……撞出去!门外那东西堵在门口,从破洞出去是找死!
“砰!”
我用肩膀狠狠撞在门板相对完整的上半部分!腐朽的木料发出刺耳的呻吟,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肩膀生疼,但门……动了!
“嗬?!”门外的喘息声骤然变成了愤怒的咆哮!一只沾满污血和泥泞、指甲乌黑尖锐的手猛地从破洞下方伸进来,胡乱抓挠!
就是现在!
我铆足全身力气,再次狠狠撞向木门!
“哐当!”
伴随着木料断裂的脆响和门轴彻底崩坏的哀鸣,整扇残破的木门被我撞得向外猛地翻开!我收势不住,整个人随着门扇的惯性,狼狈不堪地扑摔在走廊冰冷肮脏的地板上!
手电筒脱手飞出,咕噜噜滚向走廊深处,光束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疯狂跳跃,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门外那个扭曲的身影!
“林默”就站在门外几步远的地方。他高大的身躯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佝偻着,左臂完全变成了腐败的紫黑色,如同烧焦的枯木,无力地垂着,粘稠的黑液不断滴落。右臂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皮肤下蜿蜒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搏动。他的脸……左半边溃烂得更加严重,右半边那乳白色的眼球中,两点幽绿的竖瞳爆发出被猎物逃脱的狂怒!最刺目的,依旧是那紧抿的、沾着黑血的嘴角——凝固的微笑,此刻因愤怒而微微扭曲,显得更加狰狞!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首接撞门冲出来,动作迟滞了一瞬。
这一瞬,就是我的生机!
我甚至来不及爬起,手脚并用地在地板上拼命向后蹭爬!视线死死锁定前方走廊深处——通往别墅玄关的方向!那里有大门!有逃出生天的路!
“吼——!!!”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完全失去人类特征的狂暴嘶吼!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疯狂逼近!浓烈的恶臭瞬间将我包裹!
快!再快一点!
手电筒滚动的光束在前方照亮了玄关的轮廓!那扇沉重的、腐朽的木制大门!
我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前扑爬,每一次挪动都耗尽力气。冰冷的恐惧如同高压电流,刺激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和腥风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那枯爪般的手就会抓住我的脚踝!
终于!我扑到了玄关!双手死死抓住了那扇厚重木门冰冷的、布满锈迹的门把手!
用力!拉开它!
“咔…咔咔…”
门把手发出艰涩的摩擦声,纹丝不动!从里面……锁住了?!
绝望如同冰水当头浇下!什么时候锁的?我们进来时明明没锁!
“嗬…嗬嗬……”身后,那令人作呕的喘息声己经近在咫尺!冰冷腥臭的气息喷在我的后颈!
没有时间了!
我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手电筒的光束被我慌乱中重新抓在手里,猛地向上抬起,如同最后的武器,狠狠照向身后扑来的恐怖身影!
强光瞬间刺破黑暗,将“林默”那张腐烂扭曲的脸庞照得纤毫毕现!溃烂的皮肉、流淌的黑液、乳白眼球中那两点幽绿竖瞳里燃烧的毁灭欲……以及,那紧抿的、带着凝固微笑的嘴角!
他被强光刺激,动作本能地一滞,发出愤怒的嘶鸣,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挡在眼前。
就是现在!
我的目光如同濒死野兽般在玄关内疯狂扫视,寻找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门边的伞桶?空的!鞋柜?锁着!墙角……
光束猛地定格在玄关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蒙着厚厚灰尘的装饰物上。
那是一个……黄铜的、造型扭曲怪诞的壁挂烛台!烛臂尖锐如同猛禽的利爪!
没有犹豫!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我像猎豹般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那沉重的烛台!入手冰凉沉重!我双手死死握住烛台底座,将它从生锈的挂钉上狠狠拽了下来!
就在我转身,准备用这最后的武器做困兽之斗的瞬间——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玄关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巨大的、镶嵌在墙壁上的装饰镜!
这面镜子我们进来时就见过,布满灰尘,边缘有裂纹,毫不起眼。但此刻,在手电光束的照射下……镜子里……没有“林默”!
镜中映照出的玄关景象里,只有我一个人!背靠着大门,双手紧握着一个沉重的黄铜烛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
而那个近在咫尺、几乎要扑到我身上的、腐烂扭曲的“林默”……他的身影,在镜中……完全不存在!
仿佛他只是一个……只有我能看到的、投射在我意识里的恐怖幻影?!
“呃?!”这颠覆认知的景象让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握紧烛台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就在我失神的这零点一秒——
“砰!!”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腥臭的巨力狠狠撞在我的胸口!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正面撞中!
“噗——!”剧痛伴随着窒息感瞬间袭来!我整个人被撞得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飞起!后背狠狠砸在厚重的木制大门上!骨头仿佛要碎裂!喉咙一甜,血腥味涌了上来!
手电筒再次脱手,高高抛起,光束在空中疯狂旋转,短暂地照亮了整个玄关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布满了镜子碎片!
不是嵌在墙上的装饰镜,而是……无数大大小小、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它们像某种邪恶的菌斑,密密麻麻地、倒悬着生长在天花板的角落、石膏线的缝隙、吊灯残骸的阴影里!每一块碎片都蒙着灰尘,但在手电光扫过的瞬间,都反射出冰冷、破碎的光点!
而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
就在我被撞飞、手电脱手、身体砸在门板上的同一刹那!
玄关那面巨大的装饰镜里,原本只映照着我惊恐倒影的画面……变了!
镜中,“我”的身后……那扇被我背靠着的、厚重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打开了!
门外,不再是来时那阴雨连绵的黑松林景象。
而是一片……深邃、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那片黑暗的边缘,就在打开的门外,无声地蠕动着。仿佛……门外的世界,己经彻底消失了!被这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所取代!
镜中的“我”,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变。镜中的倒影猛地回头,脸上瞬间布满了比现实中更加扭曲、更加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骇!嘴巴张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而就在镜中“我”回头的瞬间,那片蠕动的、门外的绝对黑暗中……
一只惨白的、的、皮肤被泡得发皱起皮的手,缓缓地……从黑暗深处……伸了出来!
那只手的手指僵硬地弯曲着,皮肤上,用某种漆黑的、粘稠的物质,清晰地勾勒着一个僵硬、诡异、弧度完美的……微笑!
和我的手腕上、和小然溺亡时、和所有亡者之手上……一模一样的微笑烙印!
它伸出的方向……正对着镜中“我”的后背!
现实与镜象在这一刻彻底混淆!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没!
“呃啊——!!!”现实中的我,和镜中的“我”,仿佛在同步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嘶喊!
手电筒从空中落下,“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光束翻滚着,最终歪斜地定格在玄关地板的某处。
光斑的边缘,照亮了一只脚。
一只穿着沾满泥泞工装靴的脚。
属于……昏迷在走廊上的林默的脚。
他……什么时候移动到这里来的?!
冰冷的绝望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前有镜中从门外黑暗中伸出的微笑之手,后有现实中昏迷(还是伪装?)在玄关的林默,天花板上倒悬着无数诡异的镜片碎片,门外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栋“黑松林”13号别墅,根本不是什么凶宅。
它本身……就是一面巨大的、活着的……镜子!
而我们,早己在踏入地下室、惊动那面落地镜的瞬间,就彻底跌入了……镜渊的胃囊!
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