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城毗邻银雪冰原,是紫阳王朝镇守西北的一座军机要塞,有着“塞外冰垒”的美誉。
在巍峨的城门前,唐游盯着那镌刻在门头的“天阳城”三个大字,紧紧咬住了牙关。
经过整整七天的跋涉,他终于到达了此地!
唐游深吸了一口气,等心绪渐归平静后,才随着那些身背货物的走卒小贩,缓缓朝城门中走去。
门口执勤的一名守卫,正打量着如织的行人,忽然注意到这个衣衫污浊的少年,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将手中的皮鞭一扬,大声呵斥道:“喂!那小子,你等一下!你是干什么来的?”
唐游轻轻瞥了他一眼,眼眸中的一抹厉色转瞬即逝。他低下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结巴道:“进城……卖货……贴补家用!”
“卖货?”
守卫用皮鞭挑了挑他肩头的包袱,面色陡然一变:“雪兽肉!你是从冰原来的?”
唐游心中猛然一惊,双拳悄然紧握。背后包裹中的那条雪兽的后腿,是支撑他走到天阳城的唯一口粮,想不到却因此物,暴露了他来自冰原的身份。
他低下脑袋默不作声,右手却慢慢攥住了腰间的骨刀,将双脚一点点的分开。
守卫眯了眯眼睛,将手中的长枪往上提了一提,冷笑道:“呵呵!你小子是想和我动手了?老子好歹也是上过教场的人!你想同我动手,自己最好多掂量几下!”
“什么?这看门的家伙竟然上过教场?”
“不得了!天阳城果然武德充沛,连一个小小的门卫都是上过教场的高手!”
“天阳城果真是藏龙卧虎啊!”
人群中爆发出了阵阵惊呼之声,人们看向守卫的目光逐渐变得敬畏起来。
唐游眯了眯眼睛,虽然不知道上过教场意味着什么。但他却明白,如果连天阳城的大门都进不去,那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进城了?”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只见一个两人多高的壮汉,粗暴地推开人群,将庞大的身躯硬硬挤了过来。
那守卫只感觉眼前猛然一黑,仿佛有乌云顷刻遮住了阳光。他昂头望着铁塔般的壮汉,不禁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壮汉低头俯视着他,将手中的雪兽晃了晃,冷笑一声:“干什么?爷爷自然是要进城了!”
守城军士望着眼前这尊铁塔般的巨汉,后颈己沁出冷汗。眼前的雪兽通体银白,利爪獠牙犹自狰狞,这般硕大的雪兽需十数人方能抬动,这人竟能单臂擎之恍若无物。
“啪!”
一声闷响,巨汉蒲扇般的大手拍在军士肩甲之上,声若洪钟:“喂!你倒是说句话啊?还让不让爷爷进城了?”
军士但觉肩头如遭雷击,半边身子登时酸麻难当,腰间悬着的雁翎刀竟在鞘中铮铮作响。
“好汉……”军士强忍痛楚,见城门口往来商旅早己避让三舍,声音愈发干涩,“不是我不让您进去!只是……上头有命令……只有雪原上的活物……方可带进城来!您这……”
“放屁!”壮汉将手中的雪兽一扬,“爷爷的雪兽刚才还是活的,可它现在死了!你说这刚刚咽气的雪兽,还算不算活物?”
话音未落,那雪兽忽地荡至军士面前,腥风扑面间但见兽目圆睁,颈间血痕犹新。
军士踉跄后退半步,颤声应道:“这个……应该算吧?”
“这不就得了!”
壮汉满意地点了点头,蒲扇般的大手朝唐游后心一推,大笑道:“走了!”
唐游感激地看了壮汉一眼,托了托肩头的兽肉,抬脚便朝城门中走去。
军士踉跄间瞥见唐游欲随,急忙横臂相阻:“哎!哎!好汉,您可以进去!可他不行啊!”
“怎么?”
壮汉面色一沉,将雪兽重重往肩上一扛,指着唐游圆眼一瞪:“他和爷爷一起来的!若不是你这厮如此聒噪,这兽肉岂能冻硬?”
“好汉!这可不行……小人……”
守城军士喉头滚动,嗓音发颤。忽见巨汉眼中精芒暴涨,铁塔般的身形骤然欺近,头上兜鍪竟被蒲扇般的巨掌拍得深凹三寸,整个人陀螺似的旋出丈余,轰然跌坐在积雪之中。
霎时间,城外商旅鸦雀无声。但见那壮汉猿臂轻舒,拎着唐游后襟大步如飞,蜿蜒没入城门阴影之中……
壮汉带着唐游,七转八拐地钻进一条巷道,这才徐徐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看了唐游一眼,沉声问道:“小子,你是来自冰原哪个部落的?”
唐游惊魂未定地吸了一口气,咬牙道:“雪村!”
“雪村?”
壮汉皱了皱眉头,用一只长满鬃毛的大手托住下巴,摇了摇头:“是那个诸部混杂的村庄吧?那也算不上部落!”
唐游点了点头正要出声,只觉得身子一轻,肩头的包袱竟被壮汉一把扯下。
壮汉瞥了一眼包袱中的冻肉,深深皱了皱眉头:“小子!听我一句劝,从今以后……千万不要说你是从冰原来的!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着将那块冻肉捏了个粉碎,又从肩头的兽躯上扯下一条鲜血淋漓的后腿,朝唐游怀中一递:“拿着!这天阳城的人都喜食活物,像这样的冻肉,肯定会引人怀疑的!”
“大叔,您……”
唐游捧着雪兽后腿,话音甫出便哽在喉间,只好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壮汉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谢意,深深叹气道:“唉!真是造孽啊!孟老鬼真以为屠尽冰原诸部,就能一劳永逸?这人魔转世,乃是天道因果所致,岂是他能干预的?”
“人魔?”
唐游的面色微变,突然想起了那黑甲军将领的话语,正是因为这个人魔,自己的村庄才惨遭屠戮。
他又深深鞠了一躬,轻声问道:“大叔!您口中的人魔究竟是何物?”
“何物?”
壮汉露出了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用力挥了挥手:“去去去!小孩子打听那么多干啥?对了!你一个人跑到天阳城作甚?你家大人呢?”
唐游一听此言,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他使劲攥了攥拳头,咬牙道:“都死了!都被黑甲军害死了!”
“嘶……”
壮汉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他盯着唐游好一阵,才从怀中摸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金锭,轻声道:“好小子!我知道了!你是来报仇的对不对?”
唐游盯着壮汉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壮汉拍了拍唐游肩膀,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有骨气!像是冰原的儿郎!可惜……只是白白送死而己!”
唐游看着壮汉脸上凝固的笑容,心头猛然一滞。自知此番来天阳城寻仇实属无奈之举,但纵然是死,自己也绝对不会退缩半步!
壮汉看着唐游倔强的表情,无奈一叹,张嘴将金锭咬成了两半。他将其中较大的一半塞到唐游的手中,徐徐说道:“你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也想和黑甲军斗?这相当于是用鸡蛋碰石头,你只怕仇没报成,自己先送了性命!快将这金子装起来,到南边活命去吧!”
“黑甲军也是人!我就不信,他们能比冰熊还要厉害?”
唐游咬了咬牙,整个身躯在不住的颤抖。他不相信这些凶徒,都是无人能敌的高手。
“嗯?”
壮汉深深看了唐游一眼,扭头走向身旁的一棵火绒树。他缓缓提起手臂,猛然朝下一劈,冷笑道:
“冰熊?黑甲军的普通兵士都拥有着化气境巅峰的修为,那刘元杰更是化神境中一等一的高手!你口中的冰熊,只不过是个身强体壮的畜生而己,岂能同他们相提并论?听大叔的话,到南边去吧!”
唐游咬了咬牙,心中满是不忿。他刚要开口反驳,却见那棵臂膀粗细的火绒树发出一声闷响,上半截枝干竟从中部徐徐滑落。
壮汉瞥了一眼那光滑如镜的断口,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子!这便是黑甲军平日习练的无影刀。你若自信能抗住这一击,那就去找他们复仇!但有些事情,真不是逞强就能作数的!听话……到南边去吧!”
话音刚落,他己然跃上了墙头,竟像鸟雀一般蹦跳着朝远处奔去。
唐游望着倒地的火绒树,心头骤然一空。他握着半块金锭,呆立了片刻,才徐徐呼出了一口气。
此番前来,他本己将性命置之度外。但现在细细想来,这举动真的有些草率。诚如这壮汉所言,自己没有丝毫修为,这报仇二字便如同儿戏一般。
“修为!”
唐游自语一声,将藏在背心处的残弓紧了一紧,然后默默朝着巷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