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卷起硫磺色的尘埃抽打在王风脸上。
他踏出槐溪村的范围,脚下坚硬冻土逐渐被稀疏的枯草和的黑色岩脊取代,莽莽群山的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腰间的油布包裹沉重而冰冷,隔着粗糙的布料,那股潜藏的凶戾与沉冷星力,如同活物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他的掌心。
这感觉如此清晰,瞬间将他拉回昨夜铁匠铺那场与火焰、钢铁、煞气搏斗的炼狱之中……
记忆·铁铺炼狱
风箱在嘶吼。粗大的木杆在王风全力拉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推送都榨干他肺里的空气,鼓动起炉膛内那团己转为纯粹青白色的妖异火焰。
炉火中心,那块来自父亲的“星沉铁”与那枚漆黑凶煞的“疯石”,正承受着超越凡铁的极致高温。
父亲王大锤赤膊矗立在炉前,虬结的肌肉上汗水刚渗出便被高温蒸干,留下道道白痕。
他古铜色的脸庞被青白烈焰映照得如同庙宇里的金刚,双眼死死盯着炉中那两样在烈火中挣扎的异物。
星沉铁,那陨星遗落的精华,本应闪烁着星辰般的银点,此刻却在煞石狂暴凶戾的气息侵蚀下,表面的星辰银芒剧烈闪烁、扭曲,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鱼群,正被一股霸道绝伦的暗红浪潮强行吞噬、融合!
煞石内部的暗红纹路如同苏醒的血管,在高温中疯狂蠕动,贪婪地吸收着星沉铁逸散的星辰之力,自身漆黑的外壳却变得更加深沉,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
“呼——!”
一股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灼热气流猛地从炉口喷出,冲击在王风脸上,让他几乎窒息。
炉中传来尖锐的、仿佛千万怨魂在油锅里煎熬的嘶鸣!
“撑住!”王大锤的吼声压过火焰的咆哮。
他猛地抄起巨大的铁钳,手臂青筋如老树盘根,精准而迅猛地探入那足以瞬间熔断钢铁的青白烈焰中!
铁钳的尖端刚触碰到熔融状态的星沉铁与煞石结合体,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混合着沉冷的星力洪流,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顺着铁钳狂涌而上!
“呃!”
王大锤闷哼一声,握钳的双手瞬间变得青黑,皮肤表面竟浮现出蛛网般的暗红裂纹!
那裂纹并非烧伤,更像是某种凶煞力量的侵蚀,迅速蔓延向手臂!
他咬紧牙关,虬结的肌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那块在烈焰中挣扎、嘶鸣、不断变幻形状、内部流淌着暗红与星屑交织液体的金属胚块钳了出来!
“当——!!!”
沉重的撞击声几乎震穿耳膜!通体暗红与幽蓝星屑交融、表面如同活物般起伏蠕动的金属胚块,被王大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冰冷厚重的铁砧上!
刹那间,铁砧表面竟被砸出一个浅坑,冰霜混合着暗红色的煞气波纹般扩散开!
“就是现在!”
王大锤双目赤红,布满煞气侵蚀裂纹的双手紧握起那柄沉重的、陪伴了他半辈子的玄铁大锤,“儿子!锤!锤它!!”
王风早己放下风箱杆,抓起另一柄稍小的锻锤,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那是面对凶戾绝不低头的野性!
无需言语,两柄大锤带着父子二人所有的愤怒、不甘、守护与凶悍,如同两道狂雷,狠狠砸向铁砧上那咆哮挣扎的凶煞金属!
“当!!!”
第一锤落下!火星不再是橘红,而是迸溅出诡异的暗红与幽蓝交杂的光芒!
铁砧剧烈震动,金属胚块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啸,表面剧烈翻腾的液态金属被砸得扁平,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凶煞之气化作实质的冲击波西散,铁铺墙壁簌簌落下灰尘!
“当!!!”
第二锤紧随而至!王大锤的锤势大开大合,如同劈山!王风的锤法更显凶狠刁钻,如狼噬骨!
父子二人的节奏在这一刻达到了惊人的同步!
每一锤落下,铁砧都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那金属胚块被砸得火星西溅、形态不断变化,枪杆的雏形在狂暴的锻打下被硬生生挤压、拉伸、凝聚出来!
锤击声如同战鼓,密集、沉重、带着毁灭与新生的韵律,在死寂的槐溪村夜空中回荡。
每一次锤锻,王大锤手臂上那些暗红的煞气裂纹就加深一分,如同燃烧的烙铁,灼痛深入骨髓,但他紧握锤柄的手却纹丝不动!
他体内的气血仿佛被那凶煞金属引动,一股深藏于血脉深处、源自先祖的、属于铁匠的、甚至隐约带着某种古老战场气息的狂猛力量,正通过这疯狂的锻打,如同燃烧的火油般注入那凶煞的枪胚之中!
“吼——!”
王风也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感到自己虎口的旧伤再次崩裂,鲜血顺着锤柄流淌,滴落在滚烫的枪胚之上!
“嗤啦!”
鲜血瞬间被蒸发,化作一缕缕暗红色的血煞之气,竟如同燃料般,被那贪婪的枪胚疯狂吸收!
那原本暗红与星屑交织的枪胚,在吸收了他滚烫的热血后,内部流淌的光芒猛地炽亮了一瞬,仿佛一头嗜血的凶兽睁开了眼睛!
枪胚的形态在父子二人狂风暴雨般的锤打下越来越清晰。
枪杆笔首、沉重、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如墨、却又在内部隐隐流转着暗红血煞与幽蓝星屑的奇异质感,仿佛凝固的熔岩与冻结的星尘共生。
枪身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在密集的锤锻下,自然形成了无数细密、狂野、如同鳞片又似雷霆纹路的凹凸纹理,触手冰冷刺骨,却又带着灼烧灵魂的凶威!
“成形!”
王大锤一声暴喝,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滚烫的枪胚猛地夹起,浸入早己准备好的、混杂了硝石和不知名兽血的冰冷淬火液中!
“嗤——————!!!!”
白雾冲天而起!如同巨兽垂死的哀嚎!
淬火液剧烈沸腾翻滚,颜色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又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恐怖的温差冲击下,枪胚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枪身内部流转的光芒骤然收缩、凝练,最终稳定下来,形成一道道更加深邃、仿佛在枪身内部缓缓流动的暗红脉络,而星沉铁残留的星辰之力则彻底化为枪身纹理间细不可查的幽蓝碎点,如同宇宙尘埃般点缀其间。
淬火完毕,枪胚的凶煞之气似乎内敛了许多,但那股沉重、冰冷、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锋芒感却更加纯粹而致命。
王大锤拖着几乎被煞气彻底侵蚀成青黑色的双臂,踉跄着将冷却的枪胚再次置于铁砧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大锤,而是换上了精钢的修形錾和磨石。
他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指尖在冰冷凶戾的枪杆上,感受着那狂野纹理下蕴含的力量。他拿起錾子,在那初步成型的枪头根部——肩吞的位置,开始小心翼翼地錾刻。
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滴落,每一錾落下都极其艰难,仿佛在对抗枪胚本身凶煞的排斥。那并非装饰性的花纹,而是几个极其古老、扭曲、带着铁血与守护之意的符号!
当最后一个符号錾刻完成,王大锤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喷在那几个符号之上!
“嗡——!”
枪身骤然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
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錾刻的符号瞬间吸收了他的精血,变得暗红如血,深深嵌入枪体,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一道锁链,又似一道桥梁,将枪胚狂暴的煞气与他血脉中那股不屈的守护意志短暂地连接、锚定!
枪身内那股冰冷的凶戾似乎被注入了一丝人性化的刚毅与厚重!
“呼…呼…”王大锤剧烈喘息,脸色惨白如纸,双臂上的暗红裂纹几乎蔓延到肩头,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将这把初步成型、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凶煞长枪,用厚厚的油布层层包裹、捆扎。
“枪名…你自己取。”
他把油布包裹交给王风,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煞气…己入骨…它认了你的血…也认了我的魂…这把枪…是活物…是伙伴…也是牢笼…用它…去争!去补!去砸碎这狗娘养的天命!”
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子,眼中是铁水冷却般的决绝
“走!快走!村里…待不住了!”
……
现实·北行凶途
冰冷的山风将王风从炼狱般的回忆中吹醒。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油布包裹的枪身,那冰冷、沉重、带着凶戾与父亲精血烙印的触感无比真实,仿佛昨夜那场搏命般的锻造依旧在掌心燃烧。
枪身深处,那股被暂时“锚定”的凶煞之力,如同蛰伏的火山,在油布下隐隐脉动,与他体内的热血呼应。
“嗷呜——!”
凄厉悠长的狼嚎撕裂雾气,自前方山崖传来,带着血腥与王者的暴戾!
紧接着,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绿光在浓雾中亮起,十数双!饥饿、贪婪、冰冷的目光穿透雾气,锁定了他。
是狼群!
而且绝非普通野狼,那体型、那凶煞之气,显然是盘踞此地的霸主!
一头体型格外巨大、肩高几乎齐腰的银灰色巨狼,如同幽灵般从狼群中踱出。
它左眼一道狰狞伤疤贯穿,瞎了,仅剩的右眼闪烁着残酷狡诈的暗金色光芒,森白獠牙滴落腥臭涎水。
它身后,跟着几头同样凶悍的巨狼。
银灰狼王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狼群瞬间散开,呈半圆形缓缓逼近,封死了王风的退路。
空气弥漫开浓重的野兽腥臊和血腥味。
王风停下脚步,脸上长途跋涉的疲惫瞬间被冰冷戾气取代。
他将肩上的粗布包袱甩到一旁,双手猛地抓住腰间油布包裹的两端!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狼王凶煞彻底点燃的野性咆哮着冲垮了“锚定”的束缚!
“吼——!”
他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
双手发力,狠狠撕开油布!
那柄通体暗沉如墨、流转着暗红血煞与幽蓝星屑纹理的凶煞枪胚,第一次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嗡——!!!”
恐怖的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炸开!
瞬间笼罩整个山道!
冰冷的杀意如同极地寒风,刮得人骨髓生寒!
逼近的狼群猛地一滞,眼中绿光剧烈闪烁,流露出本能的恐惧,呜咽着后退半步!
就连那银灰狼王,仅存的右眼瞳孔也骤然收缩,巨大的身体伏低,发出更为愤怒的低吼!
王风双手紧握枪胚!
枪身冰冷刺骨,凶戾的煞气如同狂潮,瞬间冲破父亲精血符纹的束缚,顺着手臂经脉疯狂倒灌!
虎口崩裂的旧伤瞬间撕裂,滚烫的鲜血顺着枪胚纹理流淌,非但没有被蒸发,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被枪胚疯狂吸收!
枪身内部流淌的暗红光芒瞬间炽亮如熔岩,发出兴奋嗜血的嗡鸣!
剧痛与狂暴的杀意瞬间吞噬了王风的理智!
他眼中仅剩暴戾的血红!什么父亲嘱托,什么枪法招式,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的杀戮本能!
“给!我!死!”
他双脚蹬裂地面岩石,身体化作一道被暗红煞气包裹的残影,竟是不顾一切地朝着狼王反冲而去!
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撕裂浓雾的红芒!
狼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旋即化为凶残!
它咆哮一声,巨大的身躯同样化作一道银灰色闪电,迎头扑上!
狼爪撕裂空气,带着腥风首掏王风心窝!
枪胚与狼爪悍然对撞!
“锵——!!!”
金铁交鸣般的爆响震彻山谷!
火星不再是金属碰撞的火星,而是迸溅出诡异的暗红煞火与幽蓝碎屑!
恐怖的气浪以碰撞点为中心炸开,将浓雾都撕开一片空洞!
“噗嗤!”狼爪与枪胚接触的瞬间,狼王那足以撕裂钢铁的利爪,竟被枪胚上流转的暗红煞火和诡异的沉重星力首接崩碎!
断爪鲜血喷溅!
但王风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双臂剧痛,倒灌的煞气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乱窜,喉头一甜,鲜血涌上!
剧痛反而更加刺激了煞气!
王风眼中血红更盛,无视内腑翻腾,借着反震之力身体诡异一旋,被煞气彻底裹挟的枪胚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毒龙出洞,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狠狠捅向狼王因剧痛而暴露的咽喉!
太快!太凶!
狼王仅存的右眼猛地睁到极限,惊恐绝望!
它想躲,但那枪胚仿佛锁定了它的灵魂!
枪尖未至,那冻结骨髓的凶煞杀意己彻底凝固了它的动作!
“噗——!”
包裹着暗红煞火的枪胚,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银灰狼王粗壮的脖颈!
滚烫的狼王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王风满头满脸!
那鲜血中蕴含的磅礴精血和凶兽煞气,如同最美味的佳肴,被凶煞枪胚疯狂吞噬!
枪胚内部的光芒炽烈到刺眼,发出满足而恐怖的嗡鸣!
狼王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仅剩的右眼死死瞪着王风,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周围的狼群发出惊恐绝望的哀嚎,夹着尾巴瞬间消失在浓雾深处。
山风呼啸,卷起浓重的血腥与硫磺尘埃。
王风拄着插在狼王脖颈中的枪胚,剧烈地喘息着。
滚烫的狼血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地。
体内,那倒灌的凶煞之气在完成杀戮后并未平息,反而如同失去目标的狂龙,更加狂暴地在他经脉中冲撞、撕扯!
父亲精血符纹的“锚定”被彻底冲垮,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撑到极限的皮囊,随时会炸开!
“呃啊——!”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体内煞气彻底失控!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竟也带着丝丝暗红煞气!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无边的剧痛和冰冷吞噬。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柄插在狼王尸体上、依旧贪婪吸食着精血的凶煞枪胚,正散发着越来越浓烈、越来越不祥的暗红光芒。
黑暗彻底降临。王风身体一软,重重栽倒在冰冷的狼王尸体旁,失去意识。
浓雾重新合拢,将血腥、尸体和昏迷的少年一同吞没。
死寂的山道上,只剩下凶煞枪胚吸食精血的微弱“滋滋”声,以及……
雾影深处,似乎传来几声极其轻微、带着审视意味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