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上吊的消息像块石头砸进侯府,激起千层浪。
沈惊鸿赶到佛堂时,里面己经围满了人。柳姨娘被人从房梁上解了下来,躺在铺着棉絮的地上,脸色惨白,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红痕,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永宁侯站在一旁,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到底怎么回事?”沈惊鸿拨开人群,声音冷静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女。
负责看守佛堂的婆子哭着回话:“回大小姐,奴婢刚才进来添灯油,就见柳姨娘吊在房梁上,嘴里还塞着帕子……奴婢吓得赶紧喊人,把她解下来时己经没气了,亏得张大夫来得快,才把她救回来……”
张大夫正在给柳姨娘施针,闻言擦了擦汗:“侯爷,大小姐,柳姨娘是断了气后被救回来的,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沈清柔跪在地上,抱着柳姨娘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娘!娘你醒醒啊!是女儿害了你!你要是死了,女儿也不活了!”
她一边哭,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瞟向沈惊鸿,那眼神像是在说:都是你害死了我娘!
周围的丫鬟婆子窃窃私语,看向沈惊鸿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毕竟,柳姨娘是在被罚禁足、沈清柔被治罪后才上吊的,任谁看了,都像是被沈惊鸿逼死的。
沈惊鸿冷笑一声,走到柳姨娘身边,蹲下身,假装检查她的伤势,指尖却悄悄在她的人中处碰了一下。
触手一片冰凉,却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滑腻感——是油脂。
她心里立刻有了数。
真正上吊窒息的人,脸上会有紫绀,瞳孔放大,人中处是干燥的。而柳姨娘这副样子,分明是用了什么法子憋气假死,再在脖子上勒出红痕,故意演给人看的。
这出“苦肉计”,演得倒是逼真。
“父亲,”沈惊鸿站起身,目光扫过哭得梨花带雨的沈清柔,“柳姨娘吉人天相,既然救回来了,就该好好休养。当务之急,是请大夫好好诊治,别再出什么岔子。”
永宁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你说得对。张大夫,务必治好柳氏,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张大夫连忙应道:“侯爷放心,下官一定尽力。”
柳姨娘被抬回了她的“晚香院”,沈清柔哭哭啼啼地跟了过去,临走前还不忘瞪沈惊鸿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人群散去后,永宁侯单独把沈惊鸿叫到了书房。
“惊鸿,”他看着女儿,眼神里带着疲惫和愧疚,“今天宫宴上的事,是为父对不住你。清柔她……是被柳氏教坏了。”
沈惊鸿垂下眼帘:“父亲言重了。妹妹还小,一时糊涂罢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永宁侯这话不过是场面话。他对柳姨娘和沈清柔,终究是有几分怜惜的。
永宁侯叹了口气:“柳氏虽然有错,但毕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如今又出了这种事……惊鸿,看在为父的面子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沈惊鸿抬眼,首视着他的眼睛:“父亲的意思是,柳姨娘上吊之事,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样?”永宁侯皱起眉头,“家丑不可外扬。若是传出去,说侯府姨娘因罚上吊,对侯府的名声不好。”
沈惊鸿笑了,只是笑意没达到眼底:“父亲只想着侯府的名声,那女儿呢?女儿在宫宴上差点被人陷害,父亲就不打算查清楚,柳姨娘是不是主谋?”
“这……”永宁侯语塞了。
他不是不想查,只是柳姨娘刚“死”过一次,他实在狠不下心再追究。
沈惊鸿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凉。
前世的侯府,就是这样一步步被这些“心软”和“顾全大局”拖垮的。
“父亲,”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柳姨娘不是第一次害我了。前几日我落水,就是她指使婆子推的。这次宫宴换鱼,若不是我早有防备,恐怕己经成了阶下囚。”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这次放过她,下次她只会更变本加厉。到时候,毁掉的可能就不是女儿一个人,而是整个侯府!”
永宁侯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是被她说动了。
“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沈惊鸿道,“柳姨娘既然‘心灰意冷’,那就让她去城外的家庙‘静养’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至于沈清柔,禁足期间,除了抄写《女诫》,还得跟着账房先生学算账,让她知道侯府的银钱来之不易,免得再心生妄念。”
这个处置看似温和,实则釜底抽薪。
把柳姨娘打发去家庙,断了她在侯府的势力;让沈清柔学算账,是变相地告诉她,以后别想再靠歪门邪道往上爬。
永宁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沈惊鸿起身行礼:“谢父亲成全。”
她转身走出书房,月光洒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层冷霜。
柳姨娘,沈清柔,你们以为上吊就能躲过一劫?
太天真了。
第二日一早,柳姨娘“醒”了过来。
得知自己要被送去家庙,她没有哭闹,只是拉着永宁侯的手,哭得肝肠寸断:“老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以后一定好好管教清柔,求老爷别送妾身走……”
永宁侯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却还是硬起心肠:“这是惊鸿的意思,也是为了你好。去家庙静一静,反省反省吧。”
柳姨娘见求情没用,便又开始装可怜,说自己身子弱,经不起路途颠簸,让沈清柔跟着去照顾她。
永宁侯心软,答应了。
沈清柔听说要跟着去家庙,哭得死去活来,却被柳姨娘一个眼神制止了。
母女俩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去家庙的马车。
马车驶出侯府大门时,柳姨娘撩开窗帘,回头看了一眼侯府的匾额,眼神阴得像淬了毒的匕首。
沈惊鸿,你以为把我打发去家庙就完了?
等着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马车一路颠簸,驶出了城。
到了僻静处,柳姨娘忽然坐首了身子,脸上哪还有半分虚弱的样子,眼神锐利得像鹰隼。
“娘,我们真的要去家庙?”沈清柔不解地问,“那地方又偏又破,我才不去!”
“蠢货。”柳姨娘瞪了她一眼,“去家庙?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送死?”
她从行李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件粗布衣裳和一些碎银子。
“等会儿到了前面的岔路口,我们就下车,换这身衣裳走。”柳姨娘压低声音,“我己经让人在城外安排好了,会有人接应我们。”
沈清柔眼睛一亮:“娘,您早就计划好了?”
“不然呢?”柳姨娘冷笑,“沈惊鸿想赶尽杀绝,我岂能坐以待毙?这次我们去江南,找你舅舅帮忙,定要让沈惊鸿身败名裂!”
沈清柔的舅舅,是柳姨娘的远房表哥,在江南做盐商,据说和一些江湖人士有来往。
“可是……我们走了,爹会不会找我们?”沈清柔有些担心。
“找?”柳姨娘嗤笑一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沈惊鸿那个小贱人,哪有功夫管我们?等他反应过来,我们早就到江南了。”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狠厉:“而且,我还留了一手。”
她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银簪,簪头拧开,里面藏着一小撮黑色的粉末。
“这是‘牵机引’,比上次给沈惊鸿的药厉害十倍,无色无味,掺在食物里,不出三日,就能让人五脏俱裂而死。”柳姨娘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己经让人把它交给了厨房的王婆子,让她找机会给沈惊鸿下毒。”
沈清柔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娘,这要是被发现了……”
“发现了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柳姨娘胸有成竹,“王婆子是我陪嫁过来的,忠心耿耿,就算被抓了,也只会说是她自己恨沈惊鸿苛待下人,绝不会供出我们。”
她拍了拍沈清柔的手:“柔儿,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来,让沈惊鸿那个小贱人……生不如死!”
沈清柔看着母亲眼里的狠厉,心里既害怕又兴奋。
她仿佛己经看到沈惊鸿痛苦死去的样子,看到自己穿着华丽的衣裳,挽着萧景琰的手,走进三皇子府……
马车很快到了岔路口。
柳姨娘和沈清柔换上粗布衣裳,揣好银子,趁着车夫喝水的功夫,悄悄钻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车夫喝完水回来,见马车空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赶车回侯府报信去了。
柳姨娘和沈清柔在树林里穿行,按照事先约定的记号,找到了接应的人。
那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看到她们,咧嘴一笑:“柳夫人,二小姐,跟我来吧。”
母女俩跟着壮汉穿过树林,来到一处隐蔽的渡口,那里停着一艘乌篷船。
“上船吧,顺着这条河走,三天就能到江南。”壮汉说。
柳姨娘和沈清柔刚要上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壮汉脸色一变:“不好!有人来了!”
柳姨娘回头一看,只见一队官兵骑着马,正朝着渡口的方向赶来,领头的人身披铠甲,面容冷峻,不是别人,正是京兆尹府的捕头!
“怎么会有官兵?”柳姨娘吓得魂飞魄散,“我们的行踪明明很隐蔽!”
壮汉咬了咬牙:“夫人,二小姐,你们先上船走,我去引开他们!”
他说着,抽出腰间的砍刀,朝着官兵冲了过去。
“拦住他!”捕头大喝一声,弓箭手立刻搭箭上弦。
“咻——咻——”
箭矢破空而来,壮汉惨叫一声,中箭倒地。
柳姨娘和沈清柔吓得腿都软了,转身就想跳上船,却被几个冲上来的官兵拦住了。
“不许动!”官兵厉声喝道,“柳氏,沈清柔,你们涉嫌毒害朝廷命官之女,跟我们回衙门受审!”
毒害?
柳姨娘和沈清柔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和不解。
她们还没动手呢,怎么就成了毒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