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窗户悄然推开一条缝,一个身穿淡青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约摸十五岁的清秀少女探出头来,警惕地左右张望。
“萍儿别看了,是我!”女子压低声音,趁着间隙灵巧地钻入屋内。
“小姐!”萍儿看清来人,惊喜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是贼人呢,你可算回来了,小姐。”她连忙关上窗户。
女子嘻嘻一笑,随手将傩戏面具丢在桌上:“不这样我怎么出去玩……不是,怎么给你带吃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喏,这是给你带的。我出去的这段时间,祖母没有找我吧?”女子谨慎地问道。
萍儿眼睛瞬间亮如星辰,如获至宝般接过纸包,迫不及待的解开了细绳,摇了摇头道:“没有,老夫人那边早就歇下了。”
油纸摊开,露出几块精致喷香的糕点,看的萍儿首咽口水。
女子看萍儿那副馋猫样儿,忍不住揶揄她:“瞧你这出息,将军府是短了你的吃食么?活像饿了三辈子投胎来的。”
萍儿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辩解道:“府里……好吃!恣意山庄的招牌糕点……也很好吃!”
恣意山庄的招聘点心——栗子糕在京城的美食里也算排的上号。
萍儿咽下一口糕点,才想起正事来,“对了小姐,今晚怎么迟了这么久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说完,萍儿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
萍儿生怕苏老夫人今晚派人来看小姐学得怎么样。
女子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两杯茶猛灌下肚,“别提了,方才跟人打了一架,气死我了。”
她抬眼打量了萍儿一眼,拿着茶壶倒了些茶水到另一个杯子。
打架?
萍儿惊得被糕点噎住,抬起手拍打胸口。女子憋着笑:她就知道萍儿会噎住。
不慌不忙端起倒好的那杯茶递给萍儿,萍儿接过茶喝了下去。
呼,糕点总算下肚,只是她来不及吐气,连忙扑在女子身上,开始检查起来女子有没有受伤。
“小姐,你伤着哪里没有?可别吓我,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你打架还受伤了的话,我……我这条小命怕是要马上交代了!”萍儿委屈巴巴道。
女子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没事,你家小姐武功高强,哪能受什么伤,再说了我头发也没有少一根!”
话音刚落,她似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扬起头来望着房梁,语调拖的老长,满是生无可恋。
“祖母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啊?这几日出门都像做贼一样,今日还跟人动起手来了。”
苏辞,骠骑将军苏岳弘的独女,自小在其父镇守的缙云关长大。
只是如今她年岁渐大,年前被父亲的母亲——苏辞的祖母苏老夫人三封家书勒令归京,让她修身养性,寻个京城佳婿。
夫妻俩拗不过老夫人,只得把女儿“献祭”了。
结果可想而知,当苏老夫人看到记忆中粉雕玉琢的孙女变成了皮肤微黑,身姿矫健,举手投足像个少年郎的时候,差点当场晕厥。
苏老夫人为此哭了整整三日,才勉强接受现实。
旋即开始了对苏辞惨无人道的贵女改造计划——禁足,学女红,学礼仪,想将她的性格扭转成娴静温婉。
起初苏辞激烈反抗,奈何苏老夫人有绝招:眼泪。
每每在苏辞面前哭诉,哭她小时候是多么机灵可爱,哭诉自己是如何后悔让逆子带她的孙儿去边关受苦。
哭得眼睛红肿,肝肠寸断,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眼看日渐消瘦。苏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祖母这招。
她只得暂时收敛锋芒,转为地下活动,这才有了今日带着面具偷溜出门,差点被当做奸细打杀的经历。
“都怪爹!”苏辞越想越气 一拳捶在桌子上,力道控制的很好,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说什么多听祖母的话,现在好了,祖母要她培养成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话轻声细语,走路弱柳扶风的大家闺秀。
说只有这样,才能嫁给京城里达官贵人的公子哥儿!
苏辞一脸不屑地比划着:“京城里的公子个个白面书生样儿,弱不禁风的,我瞧着一阵大风都能给刮跑。
“我为什么要回到这儿受罪?边关多自在呀!你说是不是,萍儿?”
她转头寻求认同,却发现自己的小丫鬟一边嗯嗯的点头,一边眼睛首勾勾的盯着剩余的糕点。
显然在她说到自己没事之后,萍儿的心思就全然被美食勾走了。
苏辞眯起眼,曲着指节敲在萍儿的脑门上,发出咚一声清脆的声响。
萍儿哎哟一声,捂着额头搓了搓,委屈巴巴地说道:“小姐,打我做甚?”
“你说为什么我打你?”苏辞面带微笑,装模作样地反问萍儿。
萍儿咽了一下口水,低下头没敢说什么,一副心虚样。
实在是边关的吃食太粗粝了,她得趁着小姐还没有打定主意带她偷跑回缙云关之前,多吃几口京城的点心。
苏辞看着萍儿心虚的样子给气笑了,又想起了几日后的事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快到了,你想不想跟我溜出去玩儿啊?”苏辞声音故意拖长,“这可是我们过的第一个花朝节!
“本小姐善心大发,顺便带你去尝尝百味斋新出的点心怎么样?”
听到点心二字,萍儿瞬间抬起头,眼睛放亮,忙不迭点头:“去,当然要去!小姐人最好了!”露出谄媚的笑。
苏辞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只有‘点心’这两个字,才能治好你这‘耳背’的毛病!”
萍儿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轻微撞了一下苏辞的肩膀,露出谄媚的笑容。
主仆二人在房内闹成一团,屋内暖意融融,驱散了夜归的寒意。
全然不知窗外渐渐浓郁的夜色里,有一本的眼睛正透过窗棂的缝隙,无声地注视着她们,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