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沉重、带着腐败药渣特有的窒息气息的黑暗,像冰冷的沥青,将沈岩彻底包裹。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搅动着浓烈的霉味、苦涩的植物腐败气息和某种虫豸尸骸的腥臊。腐烂的麻袋和朽烂的竹筐碎片紧贴着她的皮肤,冰冷、粘腻,仿佛裹尸布。药渣的碎屑随着她每一次因寒冷和疼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簌簌地落在头发、脖颈和衣襟里,带来细碎而顽固的痒意。
外面搜查者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呼喝声远去了,巷子里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喧嚣——远处城中心方向传来的、如同低沉闷雷般的混乱余波,以及近在咫尺的、属于这条阴暗后巷本身的腐朽叹息。
沈岩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在确认危险暂时离开的刹那,骤然松垮下来。意志力构筑的堤坝一旦出现裂痕,汹涌的痛楚和虚弱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冷!** 刺骨的寒冷从浸透的衣衫、紧贴的污泥和冰冷的墙壁上源源不断地侵入骨髓。湿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如同第二层冰冷的蛇蜕。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清晰的“咯咯”声,在死寂的狭小空间里格外惊心。每一次颤抖都牵动全身的伤口和酸痛的肌肉,带来新一轮的折磨。
**痛!** 缠足处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那被强行折断扭曲的骨骼在湿冷和过度使用后,发出了最恶毒的报复。尖锐的刺痛如同无数钢针,从畸形的脚掌骨缝里钻出,顺着筋络向上蔓延,狠狠扎进小腿、膝盖,甚至牵扯到大腿根部,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额角伤口被糊住的污泥似乎被冷汗浸透,火辣辣的感觉重新变得鲜明,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滴在散发着霉味的衣领上。
而最致命的,是来自身体内部深处的**崩裂感**。
小腹深处那持续了一夜的冰冷坠胀,此刻骤然升级为剧烈的、如同钝器在腹腔内疯狂搅动般的绞痛!那痛楚如此尖锐,如此深沉,仿佛要将她从内部撕裂!它并非锐利的刀锋,而是沉重的、带着锯齿的磨盘,在她最脆弱的脏器间反复碾磨。每一次宫缩般的剧痛袭来,都让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痉挛绷紧,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粘腻的手臂皮肉里,留下深深的月牙形血痕,才能勉强抑制住喉咙深处即将冲出的惨嚎。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暖流,不受控制地从她双腿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冰凉的裤裆,带来一种滑腻而绝望的触感。血腥味,她自己的、新鲜的、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在封闭腐朽的药渣气味中弥漫开来,如同黑暗中最刺目的信号!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她额头、后背涌出,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内衫。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耳中嗡嗡作响,如同塞进了无数只狂躁的夏蝉。肺部的每一次扩张都变得异常艰难,空气似乎变得粘稠稀薄,带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呛得她忍不住想要干呕,却又被腹部的剧痛死死扼住咽喉,只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沉重喘息。
她蜷缩着,像一只被踩碎了外壳的虾米,在冰冷、腐朽、充斥着死亡气息的黑暗牢笼里,无声地承受着这具身体最残酷的背叛。穿越者的意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剧烈的生理痛苦和失血带来的眩晕中摇摇欲坠。首富的蓝图、复仇的烈焰、烧毁这吃人世道的狂想…在这一刻,都被这具残破女性躯体的剧烈崩解撕扯得支离破碎。
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在剧痛、寒冷、失血和绝望的包围中,活下去。
就在这时——
“嗬…嗬嗬…”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急促警示意味的喉音,透过层层覆盖的腐朽麻袋和药渣缝隙,微弱地传了进来!
是哑叔!
沈岩濒临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残存的意志力如同被注入一剂强心针!外面有情况!
几乎在哑叔发出警告的同时,一阵新的、更加杂乱沉重的脚步声猛地闯入了后巷!伴随着粗暴的呼喝,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不耐烦!
“妈的,晦气!这破巷子搜几遍了!”
“头儿,你看那老哑巴!刚才就缩在这儿,现在还在!”
“不对劲!老子刚才好像闻着点新鲜的血腥气!再他妈仔细搜搜这堆臭药渣!”
棍棒捅刺和翻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力道更大,目标更明确!一根硬木棍带着风声,狠狠捅在沈岩头顶上方的覆盖物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就在耳边炸响!腐朽的竹筐碎片和粘稠的药渣碎屑簌簌落下,砸在沈岩头上、脸上!一股更浓烈的霉腐味呛入鼻腔!
那棍棒似乎找到了着力点,开始用力地撬动、捅刺沈岩藏身处外围的覆盖物!破麻袋被撕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嗬!嗬嗬!嗬——!” 哑叔的喉音陡然变得尖利急促,充满了阻挡的意味!外面传来推搡和哑叔被推倒在地的闷哼声!
“滚开!死哑巴!碍事!” 搜查者的怒骂声近在咫尺!
沈岩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浓烈的血腥味无法掩盖!覆盖物正在被撬开!冰冷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她甚至能感觉到棍棒带起的风,刮过她头顶覆盖物缝隙时带来的微弱气流!
完了!要被发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哗啦啦!!!”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坍塌声猛地从沈岩藏身处的另一侧响起!紧接着是大量腐败药渣倾泻而下的哗啦声!
是哑叔!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猛地推倒了旁边堆积如山的另一座药渣堆!
腐败的药渣如同泥石流般轰然倾泻,瞬间淹没了狭窄的巷道,也淹没了那几个正在撬动沈岩藏身处的搜查者!
“啊!我的腿!”
“呸!呸!臭死了!什么东西!”
“操!这老东西找死!”
搜查者惊怒交加的咒骂、被药渣淹没的挣扎声、以及哑叔被淹没在药渣下发出的微弱闷哼声,瞬间乱成一团!
巨大的声响和弥漫开来的、更加浓烈刺鼻的腐败药味,显然也惊动了巷子更深处甚至外面街道上的人。
“怎么回事?!”
“药渣堆塌了?砸到人了?”
“快来人!”
新的、不明情况的呼喊声从巷口方向传来。
那几个被药渣短暂淹没的搜查者手忙脚乱地挣扎出来,浑身沾满恶臭的粘稠物,狼狈不堪。他们看着眼前彻底被腐败药渣堵塞的巷道,以及被埋在更深处的哑叔(只露出一只挣扎的手),再听着巷口传来的嘈杂人声,脸上充满了暴怒和忌惮。
“妈的!这老不死的!”
“晦气!臭死了!这还怎么搜?”
“走!先出去!别惹一身骚!那贱人就算真躲这儿,被这臭气一熏,不死也丢半条命!回头再来收拾!”
他们骂骂咧咧地放弃了挖掘,踩着满地狼藉的腐败药渣,深一脚浅一脚地退出了后巷。
坍塌的巨响和人声渐渐远去。后巷重新被更深沉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恶臭笼罩。
沈岩蜷缩在黑暗的囚笼里,浑身被冷汗和血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腹部的绞痛在巨大的惊吓和紧张后,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但身体深处那冰冷的空虚感和失血的眩晕感却更加汹涌。她能感觉到双腿间依旧温热粘腻的潮涌。
外面,哑叔挣扎的微弱动静也彻底消失了。只有腐败药渣无声滑落的细微声响。
这用腐朽和毁灭换来的短暂喘息,代价沉重得令人窒息。沈岩在令人作呕的黑暗和血腥味中,艰难地喘息着,意识在剧痛、寒冷和失血的眩晕边缘挣扎。避风港的阴影,己浓重得如同实质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