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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染布如刀
窑洞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浓烈的松烟焦糊味、草药苦涩、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如同沉甸甸的铅块，死死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小豆子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大颗的泪珠无声滚落，沾湿了脏兮兮的脸颊。他像只被毒蛇盯住的幼鼠，连呼吸都停滞了。
沈岩的动作骤然僵住。口中粗粝的饼屑如同冰冷的沙砾，噎在灼痛的喉管。沾着饼屑和草药碎末的手指，死死攥紧了掌心中那三枚冰冷坚硬的铜钱！铜钱的棱角深深硌进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账房先生那温和如毒蛇般的话语带来的冰冷恐惧！
脚步声停在藤蔓之外，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洞内三人（如果算上昏迷的阿水）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呼吸声，在松烟与药味的粘稠空气中，如同濒死的鼓点。
账房先生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清晰地穿透藤蔓：
“松烟味浓烈，药味刺鼻…看来里面住着的朋友，不但懂些染布的土方子，身子骨还不太爽利？”声音顿了顿，仿佛在侧耳倾听洞内细微的动静，“…外面兵荒马乱，这废窑倒是清静。不知可否借个地方，让在下也避避风头？”
借地方？鬼话！这是索命的试探！是要亲眼确认她沈岩（沈晚）是否就藏身于此！
沈岩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洞口垂挂的藤蔓缝隙。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瘦高的身影轮廓，如同等待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秃鹫。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穿透藤蔓，瞬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
不能让他进来！绝不能！
一旦他踏入，看清她这副鬼样子（缠足、下身崩漏的痕迹、额角的伤），再加上小豆子在场…她和这孩子，绝无生路！哑叔和阿水的血仇，将永远沉埋！
怎么办？！身体依旧虚弱剧痛，失血的眩晕如同跗骨之蛆！唯一的武器，只有身边这几块粗糙、散发着怪味的“窑灰布”！
窑灰布…松烟…那浓烈的、如同燃烧未尽的焦糊气味…
一个极其疯狂、近乎自杀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开的电光，瞬间划过沈岩的脑海！
赌了！
她猛地将手中剩下的半个杂面炊饼狠狠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咀嚼吞咽！粗糙的饼皮刮擦着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楚，却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气血！同时，她的身体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猛地绷紧！沾满污泥血污的手，闪电般抓起了身边最大、最厚实、也最粗糙的那块“窑灰布”！
布匹入手沉重粗糙，散发着浓烈的松烟焦糊味。
就在账房先生那模糊的身影轮廓似乎微微前倾，准备拨开藤蔓的刹那——
沈岩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一搏，将手中那块沉重的“窑灰布”，朝着洞口燃烧着微弱余烬的简易灶台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目标不是账房先生！而是灶台里那堆早己熄灭、但中心依旧残留着暗红余烬和滚烫灰烬的柴火！
“噗——！”
沉重粗糙的布匹不偏不倚，正正盖在了那堆暗红的余烬之上！
死寂！绝对的死寂！
窑洞内外，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冷水浇入滚油般的爆响，猛地从布匹覆盖处炸开！
被余烬高温瞬间灼烧的松烟颗粒、草木灰烬、以及布匹本身残留的微量松脂…这些成分在高温缺氧的环境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剧烈反应！
浓烈到极致的、如同无数松针同时燃烧的焦糊气味，混合着草木灰的碱臭和某种刺鼻的、类似硫磺的怪味，如同无形的毒气弹，猛地从布匹下方爆发出来！一股浓稠得如同实质的、灰黑色的、带着火星的烟雾，如同被压抑的火山，轰然喷发！
这股浓烟极其霸道！瞬间充斥了整个窑洞！浓烈刺鼻的气味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鼻腔、眼睛和喉咙！
“咳咳咳！！”
“呕——！”
沈岩和小豆子几乎同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和干呕！眼睛被刺激得泪水狂涌，瞬间模糊一片！喉咙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火辣辣地剧痛！剧烈的咳嗽牵扯得沈岩腹腔的伤口如同刀绞，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更可怕的是窑洞外！
那浓稠、刺鼻、带着火星的灰黑色毒烟，如同失控的巨蟒，猛地从藤蔓的缝隙中汹涌喷出！瞬间将洞口外那个瘦高的身影彻底吞没！
“咳！咳咳！什…什么东西？！”账房先生那永远温和镇定的声音第一次变了调！充满了惊怒、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窒息感！他显然完全没料到这致命的一击并非来自刀剑，而是这散发着怪味的粗布和浓烟！
浓烟带着强烈的刺激性和遮蔽性！账房先生只觉得眼睛如同被泼了辣椒水，瞬间刺痛难忍，泪水狂涌！浓烈的焦糊硫磺气如同毒气般灌入鼻腔和喉咙，引发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视线彻底被翻滚的灰黑色烟雾遮蔽！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试图避开这诡异的“毒雾”！
就是现在！
沈岩在浓烟中强忍着几乎要咳出肺叶的痛苦和窒息感，沾满泪水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她看到了账房先生被浓烟吞没、踉跄后退的模糊身影！
“小豆子…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同时，沾满污泥血污的手指，指向窑洞深处——那里堆着倒塌的土坯，似乎有一个极其狭窄、被掩盖的裂缝，可能是另一个出口！
小豆子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几乎窒息，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听到了沈岩的嘶吼，也看到了账房先生被烟雾逼退的瞬间！他像只受惊的兔子，凭着对黑暗和地形的模糊记忆，连滚带爬地朝着沈岩所指的方向扑去！瘦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土坯后的黑暗缝隙里！
浓烟依旧在窑洞内翻滚肆虐。灶台处那块引燃的“窑灰布”还在发出“嗤嗤”的声响，释放着最后的毒气。
账房先生暴怒的咳嗽声和咒骂声在洞外响起，带着被彻底激怒的疯狂：
“咳咳…小贱人！你找死！！”枯瘦的手掌带着凌厉的劲风，猛地拨开浓烟和藤蔓！他显然要不顾一切地冲进来了！
沈岩瘫倒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剧烈的咳嗽和窒息而剧烈抽搐，视线一片模糊。最后的力气己经耗尽。手中那三枚冰冷的铜钱，被汗水、泪水和烟灰浸透。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在账房先生那如同鬼爪般的手即将探入浓烟的刹那——
“呜——呜——呜——！！！”
低沉、雄浑、带着三道浪纹节奏的漕帮号角声，如同九天惊雷，猛地从窑洞外的某个方向炸响！这一次的号角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高亢、更加急促、更加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席卷一切、碾碎阻挡的恐怖威势！是漕帮发动总攻的号令！
紧接着，一阵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喊杀声、兵刃猛烈撞击的铿锵声、房屋成片倒塌的轰鸣声，如同灭世的狂潮，从窑洞外很近的某个地方（似乎是城西的某个重要据点？）猛地爆发出来！那声音是如此之近，如此狂暴，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随之震动！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似乎就在窑洞外不远处！地面剧烈震动！窑洞顶部的土石簌簌落下！
“妈的！！”账房先生那即将探入浓烟的手猛地缩了回去！洞外传来他气急败坏、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的咆哮！“漕帮的疯狗！！他们怎么敢…！！”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发生在眼皮底下的激烈战斗和漕帮那毁灭性的进攻号角，彻底打断了他的行动！外面的战况，远比抓一个重伤垂死的“小贱人”重要百倍！
脚步声！账房先生那充满怨毒和不甘的脚步声，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咒骂，迅速远离了窑洞洞口！朝着那惊天动地的厮杀声方向冲去！
窑洞内，浓烟依旧弥漫，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沈岩瘫在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咳出带血的痰沫。身体如同被彻底拆散，再也动弹不得。但那双被浓烟熏得通红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到极致的火焰。
三枚冰冷的铜钱，依旧死死攥在掌心。
窑灰布燃起的毒烟，暂时逼退了致命的毒蛇。
而外面，江宁城的血火地狱，正以最狂暴的方式，为她奏响了一曲扭曲的安魂曲。
猩红毒染的回响，己化作焚城的烈焰。而她这枚点燃一切的毒火，在付出了血的代价后，终于在这混乱的烈焰中，攥紧了第一枚带血的铜板，暂时活了下来。暴富之路的第一步，染布如刀，见血封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