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窑洞的阴冷如同无形的冰爪,死死攫住沈岩残破的躯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腹腔深处冰冷的钝痛和左臂血肉中那枚铜钱灼烧般的锐痛。失血的眩晕如同厚重的黑云,沉沉压在意识上空。然而,此刻,一种比阴冷更刺骨、比剧痛更尖锐的寒意,正顺着她的脊椎疯狂上窜,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地上,那堆沾着污泥和暗红血渍的冰冷金属——扎成串的铜钱、边缘粗糙的碎银、还有那枚在昏暗中依旧折射出致命哑光的银角子——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视线!这不是财富!这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悬在头顶、随时会斩落的利刃!
“兵…兵爷…说…还…还要…问…布…哪来的…”
沈烬那断断续续、如同丧钟般的话语,在死寂的窑洞里反复回荡!
还要!问来源!
鬼牙张的贪婪!那个黑甲军官(小旗?)的觊觎!如同两条嗅到血腥的毒蛇,己经死死锁定了这废窑的方向!沈烬那“死人堆里捡的”谎言,如同纸糊的盾牌,在真正的权势和刀锋面前,不堪一击!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血纹烬”高价卖出而燃起的微小火苗!沈岩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收缩成针尖!她猛地扑向地上因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抽搐呜咽的沈烬!
“呃啊——!”沈烬被沈岩粗暴地翻动身体,触碰到脱臼的左臂和肩胛处骇人的青紫瘀伤,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叫!冷汗混着污泥和血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闭嘴!”沈岩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杀意!她沾满污泥血污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掐住沈烬完好的右臂,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少年的骨头!剧痛让沈烬的惨叫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嘶抽气!
沈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刺入沈烬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
“…谁…打的你?那兵…长什么样?!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冰渣!
沈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恐惧暂时压倒了身体的痛苦:
“…黑…黑甲…红…红边…腰…腰刀…有…有狼头…脸…脸很黑…左…左眼下面…有…有道疤…像…像蜈蚣…”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他丢银子…让…让鬼牙张…滚…然后…然后他手下…一个…大胡子…抓…抓我…拧…拧我胳膊…问…布哪来的…我…我说捡的…他…他不信…打…打我…踹…踹我…”
“张…张彪!”沈岩的喉咙里滚出一个冰冷的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西城卫戍营的一个小旗!心狠手辣,贪婪无度,脸上那道疤是早年私贩军械火并时留下的!此人不仅凶残,更与城内黑市勾连极深!他竟然亲自盯上了“血纹烬”!
沈岩的心沉到了万丈冰渊!被张彪这种豺狼盯上,远比被鬼牙张觊觎更致命百倍!官皮匪骨,手握刀兵,在这混乱的江宁城,他就是一方土皇帝!
“还…还有…”沈烬的声音更加微弱,带着一种临死般的恐惧,“…鬼牙张…走…走的时候…看…看我…那眼神…像…像要吃人…他…他肯定…也…也派人…跟着…”
前有官匪张彪的刀锋!
后有黑市饿鬼鬼牙张的毒牙!
沈烬重伤垂死,如同一个随时会引爆的活靶子!
而她沈岩,拖着这具残破之躯,困守在这绝地废窑!
绝境!十死无生的绝境!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狠狠压在沈岩的心口!她眼前阵阵发黑,失血的眩晕感汹涌袭来!左臂嵌入铜钱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小腹深处那冰冷的隐痛骤然加剧,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温热感再次不受控制地渗出!
完了吗?哑叔和阿水的血仇…她挣扎至今…就要葬送在这枚带血的银角子之下?!
不——!
一股源自穿越者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不甘的疯狂火焰,如同濒死的火山最后一次喷发,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
“呃啊——!”沈岩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沾满污泥血污的手指猛地松开沈烬,转而狠狠抓向地上那堆冰冷的金属!
铜钱串!碎银!那枚最刺眼的银角子!
她抓起那枚冰冷的银角子!白银特有的沉重和冰冷质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掌心!她死死攥住!尖锐的棱角深深刺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滚烫的鲜血!
这银角子!是催命符!但也是…唯一的筹码!
思路在剧痛和疯狂的火焰中如同闪电般劈开黑暗!
* **沈烬必须处理!** 他重伤,是活靶子,更是线索!不能留在这里!但也不能让他死!他是“沈烬”!是“血纹烬”的使者!是这条染血商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 **窑洞不能待了!** 张彪和鬼牙张的爪牙随时会嗅着血腥味扑来!
* **“血纹烬”必须继续!** 这是唯一的生路!但原料…“地狱之灰”己耗尽!靛青膏残块也用光了!需要新的来源!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自杀的计划瞬间成型!
“听着!”沈岩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生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刺入沈烬濒临涣散的意识!
“想活…照做!”
她沾满自己鲜血和污泥的手,抓起那串铜钱和几块碎银,粗暴地塞进沈烬还能动弹的右手里:
“…钱…拿着!”
“从…从狗洞…钻出去…往…往东…济生堂…后巷…”
沈烬听到“济生堂后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恐惧!那是哑叔死的地方!
“…废药渣堆…第三个…角落…”沈岩的声音冰冷如刀,继续切割着沈烬的神经,“…找…一个…穿黑甲…镶红边…左眼疤…叫张彪的…兵爷!”
“告诉…他…”
沈岩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烬,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诅咒:
“…‘血纹烬’…有主了!”
“…想…要货…拿…靛青膏…换!”
“…明日…午时…西…西角废窑洞…见主家!”
“…只…只见他一人!”
“…带…带药…治你胳膊!”
沈烬被这疯狂的计划彻底震懵了!找张彪?!那个差点把他打死的煞星?!主动送上门去?!还要跟他谈条件?!这…这不是找死吗?!
“不…不行…”沈烬惊恐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他…他会杀了我的!”
“他…要货!”沈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冰冷,“…你…是信使!是…唯一…知道…怎么…见主家的人!”
“…他…舍不得…杀!”
“…快走!”沈岩猛地将沈烬从地上拽起!剧痛让沈烬发出凄厉的惨叫,几乎昏厥!她不管不顾,用尽最后力气,将沈烬连拖带拽地推向土坯后的缝隙,将那些铜钱碎银粗暴地塞进他怀里:
“…活着…到济生堂!”
“…见到张彪…你…就能活!”
“…滚!”
沈烬被沈岩那如同疯魔般的眼神和巨大的力量彻底慑服!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死死攥住怀里的铜钱碎银,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用那只完好的右臂和剧痛的身体,连滚爬爬、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再次钻进了那通向地狱的黑暗缝隙!
窑洞里,瞬间只剩下沈岩一人,和地上那枚冰冷的银角子。
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浓稠得令人窒息。窑洞外,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仿佛都消失了。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碾磨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身体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汹涌反扑。下身的温热感更加清晰。
她重重地靠回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枚银角子。
赌了!一场用命做注的豪赌!
赌张彪的贪婪压过凶残!
赌他对“血纹烬”邪异价值的渴望!
赌他会为了更大的利益,暂时压下杀心!
她颤抖着,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伸向腰间。指尖冰冷僵硬,摸索着,抠挖着左臂内侧那处被布条紧紧缠裹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冷汗如瀑!她咬着牙,不顾那撕裂般的痛楚,硬生生将布条扯开!露出下面血肉模糊、微微红肿、深嵌着一枚冰冷铜钱的创口!
鲜血瞬间涌出!她沾着那温热的、带着自己生命气息的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那枚冰冷的银角子上,狠狠地、反复地摩擦!
银白的角子,瞬间被染上了一层粘稠、暗红的血污!如同被赋予了某种邪异的生命!
然后,她挣扎着,挪到窑洞最深处、靠近土坯缝隙的角落。用一块锋利的碎石,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狠狠地、深深地刻下几个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血字:
**“欲得烬,备靛青。午时,一人至。逾时,烬飞灰灭。”**
刻完,她将那块沾满自己鲜血的银角子,如同进行最后的祭献,重重地按在了那行血字之上!
冰冷的银角,滚烫的血字。
无声的契约,染血的邀约。
做完这一切,沈岩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旋转的黑暗。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尖叫着崩溃。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深渊边缘沉沉浮浮。
窑洞外,死寂依旧。
但沈岩知道,风暴的中心,己经随着那枚染血的银角子和濒死的沈烬,移向了济生堂那片被死亡和阴谋浸透的废墟。
而明日午时,这座废窑洞,将成为她与豺狼张彪,进行第一场血腥交易的修罗场。
要么,用“血纹烬”的邪火,焚出一条生路。
要么,与这废窑的灰烬,一同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