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像无数烧红的小针在骨头缝里搅。秀英躺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蜷缩着身体,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腥甜的血味。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又冷又湿又痛。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爹是真想要她的命了!水米不进?断了腿,在这阴冷黑暗的地方?她还能活几天?总督府那边……会不会还不解气?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不是因为软弱,是因为剧痛和孤立无援的巨大恐慌。她呜咽着,压抑着哭声,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因寒冷和剧痛而瑟瑟发抖。她会死在这里吗?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间充满腐朽气息的库房里?像那些过期变质的药材一样被丢掉?
不行!她不能死!她不甘心!
可脚断了……被关在这里……她能做什么?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时,“咔啦”一声轻响——库房那扇高高的小气窗,被人从外面费力地拉开了!接着,一个还冒着微弱热气的麦饼,“啪嗒”掉在了她身边不远的地上。紧接着,又是一个盛着点清水的小粗碗小心翼翼放了进来。动作有点笨拙,差点打翻。
“丫头……” 墙外,传来周氏刻意压得极低、带着浓重鼻音和颤抖的声音,“……快……快吃点……垫垫……别……别出声……当家的喝了安神汤……睡……睡了……水……水省着点喝……娘……娘也没法子……”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恐惧和不忍,说到后面,几乎成了哽咽。
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微弱的、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看着那干瘪但无比珍贵的麦饼,那碗浑浊却足以救命的清水。秀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猛地一酸,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后娘……到底是冒着巨大风险来了!
她用还能动的那只手,几乎是爬着过去,抓起麦饼,狠狠咬了一口!粗糙的饼渣有些剌嗓子,可那股粮食的香味瞬间刺激了饿惨了的味蕾!她狼吞虎咽,吃得噎着了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喝口水。
有吃的,有水……后娘说她爹喝了安神汤睡了……那暂时是安全的?
就在她艰难地吞咽着麦饼时,库房那高高的、布满蛛网的房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细小的光?借着气窗透进来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线,秀英眯着哭肿的眼睛,忍着剧痛竭力仰头望去。
是半截断掉的……什么金属片?好像……好像是之前库房顶上修瓦片时,木匠落下的?她模模糊糊记得以前看到过,以为是破铜烂铁,没在意。现在……
秀英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一个如同悬崖边抓救命稻草般疯狂的念头!
腿断了出不去,但……人未必爬不上去!库房角落里……好像有堆积如山的空麻袋?
就在她脑子里这个念头刚刚成型,外面阿福那刻意压低了、又带着几分紧张的声音从小气窗缝里飘了进来,断断续续:
“……小姐……小姐……你……你还好吧?刚……刚才……总督府传了话……说……说……”
秀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总督府传话?!他们要干什么?处死她?还是要把她送官府?!
阿福的声音哆哆嗦嗦,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他们说……说……祸不及全族……让苏掌柜……自……自行处理……他们……他们就不……不再追究了……就当……就当你这丫头……疯病发作……己经……己经关起来……不……不放出来害人了……” 阿福顿了顿,似乎是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不过……不过外面……外面茶楼都在传……说……说总督家少爷……好像……是有点……怪……喜欢……喜欢看……看女子……缠着小脚摔跤?……”
阿福的话像一瓢滚油泼在秀英刚升起点希望的心上!让她瞬间又浑身冰凉!
祸不及全族?自行处理?不追究?这听起来像是放苏家一条生路,可是潜台词呢?
把她关起来?永远不放出来“害人”?还是……要让她悄无声息地“病死”、“饿死”在这鬼地方?!
爹刚才那狰狞的面孔和打断腿的狠劲,瞬间在她眼前放大!他真会放过这个让他颜面扫地、断送前程的女儿吗?
外面阿福的声音消失了,显然是怕被人发现。可那句“茶楼传言”却像魔音一样在秀英脑子里疯狂回响!
原来如此!那个素未谋面的总督少爷!要的不是妻子!是要一个供他取乐的“小脚玩物”!一个能摔跤给他看的畸形残废!所以他才说“喜欢活泼不拘小节”!他不是想娶她,是想“收藏”一个特别的玩具!她那天歪打正着的“性情太野难驯服”,竟是戳中了这种恶心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