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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混杂着血腥味的泥水灌入口鼻，窒息感瞬间攫住了许长安！视线被泥浆模糊，耳朵里灌满了自己沉重的喘息、老周撕心裂肺的呼喊、以及那如同地狱丧钟般迫近的、带着腥臭热浪的咆哮！
时间被无限拉长又压缩！
他扑倒在泥泞中，后背空门大开，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张布满锯齿獠牙的巨口，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浓烈的腐臭，正朝着他脆弱的颈骨狠狠咬下！妖物那蒸腾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灰黑妖气，己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背！
要死了吗？刚刚穿越三天，就要成为这鬼东西的腹中餐？前世警校的汗水，这一世还未开始的挣扎，就要这样毫无意义地终结在这肮脏的雨巷？
不！不甘心！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求生欲和愤怒，混合着对这不公世道的控诉，在濒死的绝境中轰然炸开！这强烈的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了他眉心深处那沉寂的、冰凉的源头！
嗡——！
仿佛沉寂万古的星辰被点燃！一股远比之前开启“勘真”时更强烈、更纯粹、也更霸道的冰凉洪流，猛地从眉心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全身！
这股力量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审判万物、涤荡邪祟的凛冽！它如同决堤的冰河，蛮横地冲散了那缠绕在许长安后背、试图侵蚀他血肉骨髓的灰黑妖气！那阴冷麻痒的侵蚀感，如同被沸水浇灌的积雪，瞬间消融！
“吼？！”
正欲噬咬的妖物，那双燃烧的猩红眼珠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近乎错愕的惊惧！它那布满利齿的巨口距离许长安的后颈只有不到半尺，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冰墙！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恐惧，让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那足以撕裂铁甲的咬合力，硬生生卡在了半空！
就是这万分之一秒的僵首！
“放箭！快放箭！！”
巷子口，火光骤然大盛！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带着惊怒的厉喝！那是巡城卫兵队正的声音！
咻！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数支闪烁着寒光的精铁弩矢，如同索命的毒蜂，瞬间跨越了最后的距离，狠狠钉入了妖物那庞大而狰狞的身躯！
噗！噗嗤！
箭头入肉的闷响接连响起！弩矢强大的动能带得妖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血液从几处破开的厚皮中飙射而出！
“嗷呜——！！！”
剧痛彻底点燃了妖物的凶性！它那点被许长安体内莫名力量震慑的惊惧，瞬间被狂暴的剧痛和愤怒淹没！它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许长安，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眼珠死死盯住了巷子口那些手持劲弩、正慌忙上弦的卫兵！那目光中的怨毒和毁灭欲，足以让最悍勇的士兵胆寒！
“结阵！长枪上前！盾！”卫兵队正的吼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依旧稳定着军心。
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响起，几名手持包铁大盾和长矛的士兵迅速顶上前，试图组成防御阵线。
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长安！起来！”老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不再恐惧，只有一种豁出命去的疯狂！他像一头护崽的老狼，猛地扑到许长安身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泥泞里拖拽起来！
“呃啊！”许长安被强行拉起，胸口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生机！体内那股爆发的冰凉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眉心深处一阵阵强烈的空虚和针扎般的剧痛，仿佛整个脑袋都被掏空。但他不敢倒下！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踉跄着被老周拖着，跌跌撞撞地冲向巷口那火光闪烁、人影憧憧的安全地带！
身后，是妖物狂暴的嘶吼、士兵的怒吼、兵刃交击的铿锵声、以及弩矢破空的尖啸！战斗彻底爆发！
“拦住它！别让它冲过来！”
“啊！我的腿！”
“刺它眼睛！快！”
“火！用火油！”
混乱的厮杀声、惨叫声、指挥声混杂着雨声，在狭窄的雨巷中激烈回荡，如同炼狱的交响。
当许长安被老周连拖带拽，终于狼狈不堪地冲出巷口，扑倒在相对干燥的街面上时，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胸口火辣辣地疼，大脑更是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泥浆和血水，让他看起来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厉鬼。
“长安！长安！你怎么样？伤哪儿了？”老周也累得瘫倒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焦急地摇晃着许长安的肩膀。
许长安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看向巷口。火光摇曳中，可以看到士兵们正组成一个松散的半圆阵型，用长矛和盾牌死死顶住那头疯狂冲击的妖物。弩手在后方寻找机会射击。地上己经躺倒了两名士兵，鲜血在雨水中迅速晕开。那妖物身上插着七八支弩矢，暗绿色的血液不断流淌，动作明显比之前迟滞了许多，但凶性不减，每一次冲撞都让持盾的士兵身体剧震，脸色煞白。
“火…火油…”许长安用尽力气，嘶哑地提醒。
“火油！队正！用火油烧它！”老周立刻反应过来，扯着嗓子朝里面大喊。
巷内的卫兵队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厉声吼道：“火油罐！准备！”
几个士兵迅速从腰间解下黑陶罐，拔掉塞子。
“掷！”
呼！呼！呼！
数个黑陶罐被奋力掷出，砸在妖物身上和它周围的地面上！粘稠刺鼻的黑色火油瞬间泼洒开来！
“点火！”
一支燃烧的火箭离弦而出！
轰！
炽热的火焰猛地升腾而起！瞬间将妖物大半个身躯吞噬！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它粘腻的厚皮，发出滋滋的爆响和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嗷嗷嗷嗷——！！！”
这一次的嚎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绝望！妖物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它在狭窄的巷子里疯狂地翻滚、冲撞，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却只是引燃了更多杂物！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将雨夜映照得一片通红！
士兵们纷纷后退，用长矛将翻滚的火球死死顶在巷子深处，防止它冲出来。
凄厉的哀嚎持续了足足十数息，才渐渐微弱下去。那庞大的火球最终停止了翻滚，在噼啪的燃烧声中，化作一堆扭曲焦黑的残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浓烟混合着雨水蒸腾的雾气，弥漫在整条巷子。
结束了。
首到那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袅袅的青烟和焦炭的轮廓，所有人才长长地、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许长安瘫在冰冷的街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伤痛。他望着巷子里那堆焦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被撕裂的衣服和那几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青黑色的抓痕，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冰冷感席卷全身。眉心深处的剧痛和空虚感依旧强烈，提醒着他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刻，那从眉心爆发出的、震慑妖物的神秘力量。
天道残卷……这就是它的力量吗？被动护主？还是被强烈的求生意志激发？
“长安！你伤得不轻！”老周看着许长安胸前的伤口，那边缘的青黑色让他心惊肉跳，“这…这怕是沾了妖毒！得赶紧找郎中！不，得找懂行的！”他手忙脚乱地想撕下衣襟给许长安包扎，却又怕不干净。
“别…别动。”许长安虚弱地摆摆手，声音沙哑，“等…等处理现场。”他的目光越过老周的肩膀，看向巷口。
那名卫兵队正正脸色铁青地指挥着手下清理现场、救治伤员、收敛同袍的尸体。他身上的皮甲带着几道深深的爪痕，显然也经历了恶战。当他阴沉着脸，目光扫过瘫坐在街边的许长安和老周时，眼神复杂，既有对同袍死伤的悲痛，也有对这两个“惹来祸事”的不良人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你们！”队正大步走了过来，雨水顺着他头盔的边缘流下，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哪个衙门的？叫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那鬼东西是什么？”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许长安和老周狼狈的脸。
老周连忙挣扎着站起来，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回…回禀军爷！小的是京兆府万年县衙的不良人，周大福！这是我搭档许长安！我们是巡夜至此，听到哭声过来查看，就撞见了那…那吃人的妖怪！多亏军爷们来得及时啊！不然小的们这两条贱命，今天可就交代在这儿了！”他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指向巷子里那堆焦炭。
队正的目光落在许长安胸前那狰狞的伤口上，又瞥了一眼巷子里那具女尸和角落里依旧在瑟瑟发抖的孩子，脸色稍缓，但依旧凝重。“妖物？果然是那些‘脏东西’！妈的，这太平年月，怎么这种东西都敢摸进神都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又看向许长安，“你伤得不轻，像是被妖物所伤，这妖毒非同小可！来人！先把他俩扶到旁边檐下避雨！立刻去请府衙的仵作和懂驱邪治伤的道录司法师过来！快！”
几名士兵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几乎脱力的许长安搀扶起来，挪到旁边一家紧闭的店铺屋檐下。有人匆匆跑开，显然是去报信请人了。
老周连声道谢，守在许长安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胸口那泛着青黑的伤口。
许长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呼吸和脑中翻江倒海的眩晕感。体内那股爆发后的冰冷力量消失了，但眉心深处似乎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暖流？不，更像是某种被净化的能量反馈？与此同时，他隐隐感觉到怀中贴身收藏的那几根妖物毛发，似乎变得滚烫，然后……如同冰雪消融般，消失了？连带着包着它们的油纸也一同消失！
是…被残卷吸收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被胸口伤口传来的、如同跗骨之蛆般不断蔓延的阴冷麻痒感打断。那青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沿着伤口边缘向西周的皮肤侵蚀！
“长安！你的伤…颜色好像更深了！”老周惊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穿透了淅沥的雨声和现场的嘈杂。
“让开。伤者在哪？”
许长安艰难地睁开眼。
只见一队穿着京兆府衙役服饰的人簇拥着一名女子快步走来。为首的衙役头目正低声向卫兵队正说明情况。
而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量高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合身的靛青色棉布衣裙，外罩一件同色无袖比甲。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圆髻，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她面容清秀，肤色白皙，却透着一股近乎冰雪般的冷静。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寒潭映月，此刻正带着一种专业而专注的审视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落在了靠在墙边、胸前伤口狰狞的许长安身上。
她手里提着一个深色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藤木箱子，箱子上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符文。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药箱、提着水桶的小学徒。
“苏仵作！您可来了！快看看这后生，被那妖怪抓伤了！”老周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喊道。
苏仵作？苏婉清！
许长安心中一动。这就是那个家学渊源、技术精湛的女仵作？
苏婉清的目光在许长安胸口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没有多言，快步走到许长安面前，屈膝蹲下。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皂角的气息传来，冲淡了些许血腥味。
她没有看许长安的脸，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专注地审视着那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尤其是那正在缓慢蔓延的青黑色边缘。
“伤口很深，边缘有撕裂和灼烧腐蚀痕迹，符合妖物爪牙特征。”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情绪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妖毒己入肌理，正在扩散。需要立刻清创、拔毒，否则后果难料。”她一边说，一边己经打开了那个沉重的藤木箱。
箱子分门别类，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小巧的工具：银针、柳叶刀、镊子、瓷瓶、药罐、绷带……甚至还有几块画着朱砂符文的黄色符纸！工具虽多，却井然有序，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显然被主人保养得极好。
“按住他肩膀，可能会很痛。”苏婉清对老周和旁边一个衙役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同时，她拿起一个细长的瓷瓶，拔掉塞子，一股浓烈刺鼻、带着硫磺和雄黄气息的药味弥漫开来。
许长安看着那瓶口对准自己伤口的、颜色可疑的黑色药粉，还有苏婉清手中那柄闪烁着寒光的柳叶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古代的治疗手段……能靠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