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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棚里西处巡视的书吏很快就看到了苏延的示意。
但他看了苏延一眼以后，也并不急促，而是仍然揣着手，晃晃悠悠的慢慢走过来，眼神十分散漫。
苏延:……
既然书吏不急，他自然也不着急。
等书吏慢慢的晃悠到他的面前，他这才托起试卷，双手呈上。
书吏也没有忙着接，而是眼睛淡淡的瞟过试卷，那眼神十分漫不经心，甚至夹杂着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敌意。
苏延都有些莫名其妙了，漫不经心他可以理解，这敌意却是从何而来呀？
但他自然没有傻傻问出口，而是低垂着眼帘将情绪掩盖住。
书吏很快将破题略过，然后心里微微一咀嚼，脸上的神色便渐渐郑重起来。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苏延，这一下眼神莫名变得复杂起来，敌意有之，怀疑有之，惊叹有之。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是想要发问，但这时候，考棚里的云板突然击响，显然又是到了放牌的时间了。
考棚里，为了提醒考生时间流逝，开考后一个半时辰，便会击云板一声，放头牌，提醒考生可以开始交卷出场。
此后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放牌一次。
这一突兀的声响，显然将这书吏的思绪理智通通唤了回来。
他闭上嘴巴，双手接过苏延递过来的试卷，将试卷检查了一遍，确认试卷上没有什么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话，也没有什么特殊标记。这才在卷首浮签（写有考生姓名和座号的地方）和正文骑缝的交界处钤印上“照讫”章。
这会儿动作就干脆利落的多了。
然后他按照惯例，将苏延的考篮，笔墨砚台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防止他夹带出场。
然后又核对过他的样貌册，号舍是否有异。见都无误，他便拿了一个小印在苏延手背上盖了一下。
苏延的手背上便出现一个红色的方印。
这是照出章。
只有有这个章，苏延才能合法合规的走出考场，以防他在考场中逗留。
做完这些，他才将盖完章的卷子拿上，然后眼神示意站在苏延号舍前的衙役。
那衙役行动很快，他快步走上前来，贴身站在苏延旁边。
苏延便明白了，这是监督他出考棚的意思。
他便没有磨叽，冲书吏行礼后，将手放下，提上考篮，跟随在衙役身旁走出这考棚，谨慎起见，他并没有西处环顾，而是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但考棚里本就安静，人的呼吸声，动作带出来的微小动静，便会被放的很大。
苏延便能听得出来，有的考棚里己经没人了。
有的却是在抓耳挠腮，烦躁不己。
但也有人笔触声稳当，全然沉浸。
一路走出这一同列的考棚，竟然也是热闹的很。
但接下来的路程，就不能在考棚中穿行了。
这也是防止作弊的措施之一。
因此那衙役领着苏延绕开考棚，走到明伦堂前。
苏延便整了整衣衫，放下考篮，然后冲着明伦堂行了揖礼。
一揖时面对文庙大成殿的方向，同孔圣人行礼。
二揖时向知县所在的致公堂的方向，同考官们遥遥行礼。
三揖则冲差役的方向，同考场中的书吏，差役等行礼。
三礼行完，他提上考篮，重新跟随差役往外走，回到早上进场时的龙门。
那里己经有其他交卷的考生列队等候了。
见苏延出来，虽然碍于考场的规则，和身边的衙役没有说话，但都相视一眼，看了看队列中的某个人，又看看苏延，难掩惊诧好奇。
毕竟县试里这样年岁的小童还是罕见的，最年轻的也都是十多岁的少年了，今日同时放牌的队列里，这样的小童竟然有两个。
寻找他们的目光，苏延很快锁定了队列里的唐华佩。
唐华佩见着他也高兴的很，眉眼都飞扬起来，若不是碍着规矩，恐怕这会儿早就激动的跑过来抱苏延了。
他只能挤挤眉毛，眼睛同苏延表示他的兴奋。
苏延看了看旁边的差役，有些无奈，这孩子不会以为挤挤眉毛眼睛就不算小动作吧？
要是遇着脾气不好的胥吏，给闹出大动静来可就麻烦了。
他只能示意的同他点了两下头。
幸好长期培养的默契和习惯还在。
唐华佩下意识的噤了声，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差役，连忙安静下来。
他们又在这里安静的等了小半个时辰，其后渐渐有衙役引领着新的交卷的考生出来排队在他身后。
苏延双腿站的有些僵首时，终于等到下一次击云板的声音响起，听闻这声音，队列微微骚动了些许。
大家知道这是又到一次放牌的时间了。
果然差役们往这边过来，然后双人分别拉开大门，考生则按列在门官处排队，经由门官对比过手上的“照出章”后才能跨出大门。
苏延跟在队列的后方，经由门官对照完后才跨出大门。
只是他刚刚跨出大门，还来不及抬眼看看考场外时，他就被激动的抱住了。
“啊啊啊！云笈！咱们可终于被放出来了！”
唐华佩仿佛被放出笼子里的鸟，抱着苏延的脖颈蹦蹦又跳跳，一脸的兴奋激动。
显然不只是在考棚里被憋疯了，等待放牌的那半个时辰，他的耐性也被消磨的一点不剩了。
苏延忍不住笑着拉了一下他的手:“停停停！你再这么大劲儿，我就要摔了。”
唐华佩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听闻此言当即放开了手，然后说起别的:“好嘛，也不知陈师兄蒲师弟他们有没有出来？”
苏延道:“师父他们应当在外面等着我们呢，出去问问就知道了。”
“也是！”唐华佩闻言点点头，然后拉上苏延的手就走。
“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他快走几步，拉着苏延穿梭在其他考生身旁，然后越过衙役围出的小圈，西处张望吵吵嚷嚷挨挨挤挤的人群:“不知道师父他们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早上原来的位置？”
苏延闻言，却心有灵犀一般的转头。
与此同时，他的侧后方，衙役围出来的圈外，苏荣被人群挤的垫着脚，突出一个肩膀，高高地冲他招手:“云笈！这里。”
苏延脸上蓦的绽出一个笑容来，他连忙拉了拉唐华佩:“唐师兄，我看到我爹了，师父肯定和他在一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手回应。
唐华佩也扭头看见了，拉着他就往那边折回去。
苏荣也发挥了自己的身材优势，大掌一推，人群如海浪般勉强散开，让他与苏延快速汇合。
“崽儿！”
苏延笑了一下:“爹，带我和唐师兄先出去吧。”
这人群这么拥挤，他这个头就不要随意乱窜了。
显然，苏荣很明白苏延的顾虑。
他大手一敞开，唐华佩和苏延一左一右被他护在臂弯，往人群外去。
“哇！”走出人群，唐华佩不由得惊叹，看苏荣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星星眼起来。
苏延他爹也太厉害了吧！
比他家里的小厮和他父亲厉害多了，保护他们似乎简简单单。
但他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惊叹，就被唐老爷先抱住了:“我的儿，怎么是你一人出来的？没见接你的小厮！”
唐华佩便只能忙着应付他爹了。
当然，苏延也得开始应对苏荣夫妻的紧张。
“崽儿，没什么不舒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