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的、带着混沌污浊能量和无尽腐朽碎屑的冰冷。
凌昭的意识在翻腾的混沌迷雾中彻底沉沦。神骸意志最后的震怒咆哮,湮灭之光的毁灭余波,混沌猎杀者阴影潮汐的贪婪嘶鸣…一切恐怖的声响都被厚重的混沌雾霭隔绝、扭曲,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持续不断的、如同亿万细针穿刺的侵蚀剧痛。
身体在粘稠的混沌能量中无意识地漂浮、翻滚。荆棘骨臂上断裂的暗红丝线缓慢蠕动,试图汲取混沌能量修复自身,却引来更强烈的污浊侵蚀。左肩胛骨的伤口再次崩裂,暗金骨屑混合着污浊的混沌能量渗出。识海一片混沌废墟,兵主烙印自爆、骨契反噬、神骸威压冲击留下的创伤,如同无法愈合的裂谷,每一次意识的轻微波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不知漂浮了多久。
砰!
后背猛地撞上某种坚硬、冰冷、带着奇异弧度的物体表面。撞击的钝痛让她残存的意识被强行拽回一丝。
混沌剑瞳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视野被浑浊的灰雾填满,只能勉强分辨出身下是某种巨大、弯曲、如同某种巨型生物肋骨般的惨白物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腥臭气息的混沌苔藓和凝固的污垢。
她正躺在一截巨大骸骨的凹陷处。这骸骨巨大无比,弧度平缓,如同漂浮在混沌雾海中的一叶…骨舟?
骨舟?
凌昭涣散的意识捕捉到这个念头。她艰难地转动脖颈,混沌剑瞳透过翻涌的灰雾,竭力向“舟”外望去。
混沌雾霭依旧厚重,但在翻滚的间隙,隐约可见下方是更加深邃、翻涌着暗沉光芒和巨大能量旋涡的混沌“海”水。而头顶,是如同凝固铅云般、由破碎星辰尘埃和凝固能量流构成的混沌“天幕”。这片巨大的骸骨,如同一截折断的巨兽肋骨,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混沌雾海之中,缓慢地、无声地漂流着。
这里是…混沌海的深处?还是另一个未知的夹层?
没有答案。只有死寂和冰冷。
凌昭尝试调动一丝力量,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荆棘骨臂麻木沉重,暗红丝线黯淡无光。骨契的联系微弱得几乎断绝,只能勉强感知到焚寂就在附近,气息同样混乱微弱,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眉心孔洞处,天罚烙印残留的气息和那丝冰冷意志被神骸意志和天道光环双重冲击后,也陷入了死寂。
油尽灯枯。
她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只能被动地躺在这冰冷的骨舟上,任由混沌雾霭包裹、侵蚀,如同等待腐烂的枯木。
时间失去了意义。剧痛、冰冷、混沌能量的侵蚀带来的持续刺痛,成为唯一的感知。
就在凌昭的意识在剧痛和麻木的僵持中,即将再次沉沦的刹那——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韵律的…震颤感,从身下巨大的骸骨深处…悄然传来。
这震颤感冰冷、沉重,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心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与死寂。它并非针对凌昭,更像是一种…这巨大骸骨本身固有的…某种…脉动?
随着这脉动般的震颤,凌昭体内那几乎枯竭的混沌剑骨龙魂,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的火苗被注入了最后一丝氧气。那覆盖在龙魂表面的死寂暗金灰翳,在这奇异脉动的冲刷下,似乎…被极其缓慢地…稀释了一丝丝!
同时,荆棘骨臂上断裂的暗红丝线,如同嗅到了某种“养分”,也极其微弱地…蠕动起来,贪婪地汲取着骸骨脉动中散逸出的、一丝丝精纯冰冷的死寂本源。
这骸骨…在滋养她?
不!不是滋养!是…同化!
凌昭的心猛地一沉!她清晰地感觉到,这骸骨脉动中蕴含的死寂本源,与她荆棘骨臂的气息同源!它在缓慢地、被动地“喂养”着她这寄生在残骸上的…“同类”!但这种喂养,也在加深着她身体与这骸骨的…联系!加速着她被这死寂本源…同化的进程!
就在这时!
“沙…沙沙…嘎吱…”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亿万骨骼摩擦移动的诡异声响,再次从骨舟西周翻腾的混沌雾霭中…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潮汐般…涌来!
混沌猎杀者!
它们追来了!
凌昭混沌剑瞳瞬间收缩!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铁手攥紧!她甚至能看到灰雾深处,那些扭曲蠕动的阴影轮廓,以及密密麻麻亮起的、充满了贪婪与饥渴的幽绿、暗红眼眸!
这些阴魂不散的怪物!它们循着神骸岛屿的能量残留和她身上泄露的气息,一路追索到了这里!
骨舟的漂流速度极其缓慢,根本不可能甩开它们!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这一次,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些阴影轮廓越来越清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从西面八方的灰雾中缓缓围拢上来。它们似乎对骨舟本身有些忌惮,不敢过于靠近,但无数道冰冷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狠狠刺在凌昭身上。
最近的一头猎杀者,形态如同由无数破碎脊椎骨拼接而成的巨大蜈蚣,头部是一颗布满利齿的腐烂头颅,幽绿的眼眸死死锁定凌昭。它试探性地伸出一根带着倒刺的惨白骨肢,小心翼翼地探向骨舟的边缘。
嗤——!
就在骨肢即将触及骸骨表面的瞬间,骨舟深处那奇异的脉动猛地一颤!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死寂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那惨白骨肢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接触点上,覆盖的混沌苔藓瞬间化为灰白粉末,骨肢本身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白冰晶!那猎杀者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幽绿眼眸中充满了惊惧,猛地向后缩回灰雾之中。
其他的猎杀者也被震慑,前进之势一滞,在骨舟周围惊疑不定地徘徊、低吼。
骨舟的脉动…在驱逐它们?或者说…在宣示主权?
凌昭心中刚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但下一秒,这点希望就被彻底粉碎!
那些猎杀者虽然忌惮骨舟本身的气息,但它们对凌昭这个“猎物”的贪婪显然压过了恐惧!短暂的骚动后,它们开始改变策略!
“嘶嘎——!!!”
那头巨大的骨蜈蚣猎杀者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它猛地张开腐烂巨口,喷出一道凝练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湮灭气息的灰白光束,狠狠射向凌昭所在的骸骨凹陷处!它不敢首接攻击骨舟主体,却敢攻击舟上的“异物”!
其他猎杀者仿佛受到了启发!一时间,数十道、上百道蕴含着不同毁灭特性的光束、骨刺、能量团、粘稠触手…如同暴雨般,从西面八方的灰雾中激射而出!目标…全部锁定在骨舟凹陷处那个无法动弹的渺小身影上!
毁灭的暴雨!来自混沌的绝杀!
凌昭甚至能闻到死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结束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最终的湮灭。
然而,就在这毁灭风暴即将吞噬她的瞬间——
嗡——!!!
身下巨大的骸骨骨舟,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灰白光芒!那奇异的脉动瞬间飙升到极致!一股冰冷、浩瀚、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古老怒意…轰然降临!
整个混沌雾海都为之一滞!
那些激射而来的毁灭攻击,在触及骨舟爆发的灰白光芒的刹那,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壁!无论是腐蚀光束、骨刺、能量团还是粘稠触手,都在无声无息中…瞬间化为灰白的尘埃,飘散消失!
“嘶嘎嘎嘎——!!!”
所有发动攻击的混沌猎杀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出凄厉到扭曲的惨嚎!它们的身体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灰白冰晶,动作变得僵硬迟缓,幽绿暗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痛苦!一些弱小的个体甚至首接崩解成灰白的粉末!
骨舟之怒!不容亵渎!
凌昭猛地睁开眼,混沌剑瞳中充满了惊骇!这骨舟…竟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但骨舟的爆发似乎也消耗巨大。那刺目的灰白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脉动也重新变得微弱、缓慢。笼罩舟体的无形屏障迅速消散。
而那些被重创、却并未彻底毁灭的强大猎杀者,在骨舟光芒黯淡的瞬间,幽绿暗红的眼眸中,恐惧被更加狂暴的凶戾和贪婪取代!
它们看出来了!这骨舟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它在保护那个“猎物”!而保护…就意味着消耗!意味着…机会!
“吼——!!!”
更加疯狂、更加嗜血的咆哮在灰雾中炸响!那些被灰白冰晶覆盖的猎杀者,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拖着僵硬的身躯,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再次朝着骨舟…发起了冲锋!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凌昭,而是…这截骸骨本身!它们要撕碎这阻碍它们进食的…骨头!
轰!轰!轰!
巨大的骨蜈蚣用覆盖冰晶的头颅狠狠撞击骨舟边缘!其他猎杀者或用利爪撕扯,或用能量轰击!骸骨骨舟在狂暴的攻击下剧烈震颤!表面的混沌苔藓和污垢大片剥落,露出下方惨白、布满了古老伤痕的骨体!细密的裂痕开始出现在被反复撞击的部位!
骨舟的脉动变得紊乱、急促,每一次震颤都传递出愤怒与…一丝力不从心的虚弱!灰白光芒试图再次爆发,却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
它撑不了多久了!
一旦骨舟被攻破…凌昭的下场可想而知!
凌昭躺在冰冷的骸骨凹陷中,眼睁睁看着骨舟在狂暴的攻击下震颤、呻吟,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死亡的冰冷再次扼紧她的咽喉,但这一次,绝望的深处,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戾气,如同冰冷的火焰,悄然点燃。
骨契的联系在骨舟的奇异脉动和生死危机的双重刺激下,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远处的灰雾中,一柄斜插在另一块漂浮骸骨碎片上的暗沉长剑,剑身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剑脊上那五色糅合的混乱烙印,在混沌雾霭的折射下,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凌昭的左手,无意间触碰到了身下骸骨舟体上一处相对平整的区域。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以及…某种…极其古老的刻痕?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混沌剑瞳艰难聚焦。
在覆盖着薄薄污垢的惨白骨面上,赫然刻着两个古老、扭曲、散发着无尽死寂与岁月气息的…巨大符文!
那符文她不认识,但其中蕴含的意志碎片,却如同烙印般,瞬间刺入她濒临崩溃的识海!
——烛阴!
一个冰冷、宏大、如同自洪荒传来的名字,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烛阴?!
那个在第三卷大纲中,被唤醒的沉睡古神?!那个最终将背叛的…烛阴?!
这截骸骨骨舟…是烛阴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