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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血腥混合的刺鼻味道。西市的工地上，除了那些被打断手脚的家丁发出的痛苦呻吟，再无半点杂音。
钱老八在地，面如金纸，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其余七位厨行掌柜，也是一个个脸色煞白，噤若寒蝉。他们看着那个煞神般的铁头，和他身后那几尊杀气腾腾的“门神”，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次轻松的立威，是一场对“野路子”的降维打击。谁能想到，他们一脚踢在了一块烧红的铁板上。不，这根本不是铁板，这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王小飞缓缓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钱老八，神情淡漠，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冲突与他无关。
“钱总掌柜，”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根冰锥，扎进在场所有厨行掌柜的心里，“现在，我的地基还用平吗？我的楼，还盖得起来吗？”
钱老八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掌柜……不，王少主。”另一位“醉仙居”的掌柜，稍微镇定一些，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巍巍地拱手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我们只是想来跟王少主……交个朋友，对，交个朋友！”
“交朋友？”王小飞笑了，那笑容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带着上百号打手，来砸我的工地，这就是你们交朋友的方式？长安城的风气，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他走到一名被打断腿的家丁面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对方手中的棍子。
“看来，几位掌柜是觉得，王某人势单力薄，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王小飞收敛了笑容，眼神骤然变冷，“可惜，你们猜错了。我王小飞，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他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踩在那根木棍上！
“咔嚓！”
坚硬的木棍应声而断，断口处木屑飞溅。
这一声脆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抽。
王小飞环视西周，目光从每一个厨行掌柜的脸上扫过，声音提高了几分，清晰地传遍全场：“今日之事，我只当是一群疯狗，误闯了我的院子。我把狗打出去，也就算了。但若是有下一次……”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威胁，却比任何狠话都更让人心悸。
铁头和他手下的护卫，配合着上前一步，手中那还滴着血的木棍，在空中划出慑人的风声。
“我们走，我们走！”
“王少主息怒，我们再也不敢了！”
那七位掌柜如蒙大赦，也顾不上面子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们甚至不敢去搀扶地上哀嚎的自家护院。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逃离时，那个一首在地的钱老八，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死死地盯着王小飞，又看了看那己经初具雏形的宏伟地基，嘶声力竭地吼道：“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祖宗的规矩不能破！长安厨行的脸面不能丢！”钱老八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其他人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
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用来切水果的精致小刀，刀刃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着幽冷的光。
“姓王的！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坏了规矩，你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死敌！我们八大厨行，同气连枝，今日，便在此立下血誓！”
说完，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钱老八将自己的左手按在了一块尚未干透的基石上，右手握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小指，狠狠斩下！
“噗嗤！”
一声闷响，血光迸现！
一截血淋淋的断指，掉落在灰色的基石上，显得那般触目惊心。
“啊——！”钱老八发出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嘶吼，鲜血从他的断口处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那块基石。
这血腥而疯狂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铁头，这等在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汉子，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七位本想逃跑的掌柜，被钱老八这一手彻底镇住了。他们看着钱老八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那截断指，脸上神色变幻，有恐惧，有迟疑，但最终，都被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疯狂所取代。
他们知道，今天若是不跟着做，他们回去也无法向行会交代，更会被所有人看不起。钱老八这是在用自己的血，来绑架他们所有人！
“好！钱大哥说得对！祖宗的规矩不能破！”“醉仙居”的掌柜咬了咬牙，也抽出小刀。
“算我一个！”
“跟他拼了！”
一个接一个，剩下的七位厨行掌柜，竟都仿效钱老八，将自己的左手小指，一一斩断，任由鲜血，溅洒在这座未来“长安第一楼”的地基之上。
三层朱楼起青云，八厨断指血溅阶。
这句不知未来会被谁人记下的谶语，在今日，以一种最为惨烈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八位在长安城呼风唤雨的大掌柜，此刻都成了断指之人。他们用剧痛和自残，完成了一场悲壮而又可笑的仪式。
钱老八喘着粗气，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蘸着自己的血，在旁边的一根木桩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个大字。那字迹，如同鬼画符，却透着一股彻骨的怨毒。
写完，他怨毒地看了王小飞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骨髓里。然后，在手下人的搀扶下，带着剩下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工地上，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那八滩刺目的血迹，以及一根写着血字的木桩。
豆子上前，看清了那木桩上的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失声道：“掌柜的，您快看！”
王小飞缓缓走上前去。
只见那木桩上，用鲜血写就的，正是六个字——
“三月之期未至！”
看到这六个字，王小飞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六个字，他见过！
就在他穿越而来的那天晚上，那个神秘的黑衣人，留下的那封血书上，写的正是这六个字！
原来，这所谓的“三月之期”，竟然和长安厨行有关！
他一首以为，这具身体的原主，岳晨晨，是得罪了某个权贵，才招来杀身之祸。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这不仅仅是商业竞争，也不仅仅是权贵争斗，这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个更深的，关于“江湖”或者“行会”的血腥约定。
岳晨晨，究竟和他们有过什么样的约定？为什么三月之期未到，他们就要下此毒手？
一瞬间，无数的谜团，涌上了王小飞的心头。
“少主。”铁头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铁头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他显然也认出了这行血字。
“铁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小file声音低沉地问道。
铁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沉声道：“少主，此事说来话长。当年老爷……也就是岳晨晨，他初到长安，也是锐意进取，想要打破八大厨行的垄断。他们之间，有过一场赌约。”
“赌约？”
“是。”铁头点了点头，“一场以‘厨神大赛’为名的赌约。老爷若胜，八大厨行便要让出西市一半的生意，承认他新行规的地位。若败……”
铁头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悔恨：“若败，便要自废双手，永不再入厨行，并将‘味香居’的秘方，拱手相让。而那场大赛的日期，就在三个月之后。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卑鄙，不择手段，提前……下了杀手。”
王小飞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不知不觉中，踏上了岳晨晨未走完的老路。他以为是自己开辟的新战场，其实，不过是重返了一个旧的，充满了鲜血和阴谋的泥潭。
今天，他大败刘一刀，筹建长安第一楼，等于是亲手撕毁了那份赌约，并以一种更强势的姿态，向八大厨行宣战。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疯狂，不惜自残，也要立下血誓，将这场恩怨，从商业竞争，彻底升级为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三月之期未至……”王小飞喃喃地念着这六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前身的惋惜，有对未来的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炽烈的战意。
他看着那八滩血迹，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觉得胸中的一股郁气，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躲是躲不掉的。
既然你们用血，为我的新楼“祭旗”。
那我就用你们的命，来为我的大楼，奠基！
王小飞缓缓抬起头，望向远方，那里，是东宫的方向，也是长孙家府邸的方向。
棋盘，己经彻底铺开。
长安城里，想看他死的人，又多了一批。
但想让他活下去，并借他这把刀杀人的人，也己经入局。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根写着血字的木桩，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充满挑战的笑容。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