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栖园尽头那间冰冷的房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胃袋，将秦渺囚禁其中，缓慢地、持续地消化着她残存的生命力。窗外的冬景一日比一日萧瑟，光秃秃的枝桠如同枯骨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投下的影子也带着死气沉沉的寒意。
周雅琴的“爱心补汤”，如同每日一次的酷刑，准时送达。油腻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经久不散，成为秦渺挥之不去的噩梦。每一次强行灌下，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呕吐、灼伤的喉咙和翻江倒海的恶心。她的身体被这“大补”折磨得愈发虚弱，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蜡黄，眼窝深陷，曾经清亮的眼眸只剩下疲惫的空洞和对下一次“酷刑”的恐惧。小腹的隐痛，如同不祥的阴影，始终盘踞不去，提醒着她体内那个被强行植入的、不受欢迎的生命。
这天下午，又是一场惨烈的“灌汤”仪式结束。佣人面无表情地收拾着地上和床褥上狼藉的呕吐物残渣，留下浓重得令人窒息的气味。秦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在冰冷的床铺上，浑身冷汗淋漓，喉咙和食道如同被砂纸反复磨过，火辣辣地疼。胃里还在持续地翻搅痉挛，每一次微弱的收缩都带来新的恶心感。她虚弱地喘息着，连抬起眼皮都觉得费力。
房间里那股油腻药味和呕吐物的酸腐气息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秦渺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恶臭淹没了，胸口憋闷得发慌，一阵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必须出去透口气，哪怕只是片刻，否则她觉得自己真的会窒息在这冰冷的囚笼里。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从冰冷的床上挪下来。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虚浮无力，身体晃了几晃才勉强站稳。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挪，如同踩在棉花上，艰难地挪向房门。
推开房门，走廊里同样冰冷，但至少空气是流通的，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淡了一些。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带着刺痛的清醒。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走廊另一端、靠近书房方向的阴影处飘了过来。
“……秦志远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个熟悉的名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秦渺混沌的意识！她猛地僵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父亲！是父亲的消息？！
声音很熟悉！是林哲！那个永远温和、戴着医生面具的林哲！
秦渺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起来！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尊僵硬的雕塑，一动不敢动，竖起耳朵，拼命捕捉着那飘忽的声音。
“……嗯……知道了……拖不了多久了……”林哲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谨慎的、汇报工作的口吻，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拖不了多久了？！
秦渺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父亲在狱中……拖不了多久了？什么意思？是案子……还是……父亲的身体？！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
“……陆总的意思……要确保……”林哲的声音又飘过来几个零碎的词语，带着一种绝对的服从。
陆总的意思……确保……
确保什么？确保父亲……拖不了多久？！确保案子……没有转机？！
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窜入秦渺的脑海！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不！不可能！一定是她听错了！林哲……林哲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不是……不是一首表现得像个温和的、关心她和她家人的医生吗？
她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一点，听得更清楚些！身体刚想挪动，小腹深处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刀绞般的坠痛！痛得她眼前一黑，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瞬间佝偻下去，死死捂住了小腹！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嘶……”剧痛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这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走廊另一端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秦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忘记了疼痛，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走廊拐角的阴影处，林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手机，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惯常的温和，而是带着一丝被打断的阴沉和……警惕！他那双总是带着“关切”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靠在墙上、脸色惨白、捂着肚子、惊恐地看着他的秦渺！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林哲的眼神极其复杂。那里面有一闪而过的惊讶，有被打断的不悦，有瞬间的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窥破秘密的阴鸷和……冰冷的审视！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要将秦渺从里到外彻底穿透！
秦渺被他那陌生而可怕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林哲脸上的阴沉之色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几乎是在秦渺看清他表情的下一秒，那张温和的、令人安心的面具，如同变戏法般，又重新戴了回去。速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迅速将手机收起，脸上露出那副熟悉的、带着恰到好处“关切”的表情，快步朝秦渺走了过来。
“秦小姐？”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带着一丝“担忧”，“你怎么出来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他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伸手，似乎想要搀扶她。
秦渺却像是被毒蛇触碰般，猛地向后一缩，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惊恐地看着林哲伸过来的手，看着他脸上那“关切”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那张温和的面具，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无比狰狞可怖！
刚才那瞬间阴鸷的眼神，那冰冷的审视，还有那断断续续的、关于父亲“拖不了多久”和“陆总意思”的可怕低语……像破碎的、淬毒的玻璃碎片，疯狂地在她脑海中旋转、切割！
是他！真的是他！
他一首在骗她！
他温和的关心，他“善意”的提醒，甚至他开的那些药……全都是假的！都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他根本就是陆沉渊的人！是陆沉渊放在她身边、监视她、操控她、甚至……操控她父亲命运的帮凶！
巨大的背叛感和灭顶的恐惧让秦渺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林哲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笑容的脸，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强烈的呕吐感混合着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当场昏厥！
“别碰我！”她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充满恐惧的尖叫，声音破碎不堪！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林哲试图搀扶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踉跄着、跌跌撞撞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房门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关上！甚至还慌乱地反锁了！
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房门，秦渺的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如同要冲破肋骨！巨大的恐惧和那可怕的猜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父亲……拖不了多久了……
陆总的意思……要确保……
林哲那瞬间阴鸷的眼神……
这些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拼凑，指向一个让她肝胆俱裂的真相——父亲的案子，根本就是陆沉渊一手操控的！他所谓的“资助”，所谓的“合约”，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报复！而她，就是被选中的、用来承受这报复的祭品！她的身体，她的子宫，她的一切，都是这场报复中，用来折磨她和摧毁她父亲最后希望的……工具！
“不……不可能……”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这可怕的念头！但林哲那瞬间的眼神，那冰冷的审视，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腹部的坠痛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骤然加剧！如同有一只冰冷的手在她的小腹里狠狠撕扯！她痛得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门外，隐约传来林哲温和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声音：
“秦小姐？你还好吗？是不是肚子又疼了？把门打开，让我看看……”
那温和的声音，此刻听在秦渺耳中，却比地狱恶鬼的嘶嚎更加恐怖！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没有发出崩溃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和腹中那越来越清晰的、如同不祥预兆般的剧痛，将她牢牢钉在这冰冷的地狱里，动弹不得。
疑云，如同浓稠的、带着血腥味的墨汁，在她绝望的心湖中轰然炸开，瞬间染黑了所有残存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