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控的回音
“你…就是…那个‘污染者’!!!”
苏御焓的嘶喊撕裂了暴风雪的嘶吼,每一个音节都如同从她破碎的肺腑和烧穿的灵魂中榨取而出,裹挟着被钉穿的剧痛、被利用的滔天恨意,狠狠砸向江屿白那道沉默如山岳的背影。
风声,似乎都为之停顿了一息。
江屿白的背影,出现了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却能让所有注视者心头为之一窒的僵滞。
他那正承受着巨大物理冲击和能量侵蚀、蓝紫光路疯狂明灭闪烁的臂骨,骤然爆发出更加强烈、近乎失控的光芒!蛛网般的裂痕似乎被这股来自内部的冲击强行撕扯开细微的缝隙!
肩背处被霰弹撕裂的巨大伤口上,那些因极寒和巨大能量消耗而凝结的深蓝色血晶,“啪啪啪”接连爆裂了几颗!细小如星辰碎屑的幽蓝冰晶粉尘,在狂乱的风中无声溅落。
污染者。
这三个字,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是最冰冷的真相。
风暴在稍息的停顿后,裹着更大的雪粒,疯狂涌入残破的灯塔顶层。冰屑打在金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深坑中,冰层下被“活体接口”搅动的蓝色光流依旧在混乱地脉动。
安珀忘记了呼吸,手指的刺痛也消失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江屿白背上的那几颗碎裂蓝晶——那东西看着真他妈不像血。
劳伦斯浑浊的眼底闪过更为深沉锐利的光,他看了看坑底冰层下闪烁的诡异接口,又看了看江屿白那几乎与灯塔骨架融为一体的、正在承受双重煎熬的背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时间被寒风拉长。
僵局与新伤
深坑的边缘,003庞大的身躯如同被冻结般矗立着。那被风暴、蓝血、冲击波、电磁干扰以及眼前一连串超出逻辑核心处理上限事件反复蹂躏的CPU,似乎终于出现了某种决定性的短路。它那只闪烁着混乱数据的独眼镜头剧烈地、不规则地抽搐闪烁了几下,如同濒死的灯丝。机械臂垂在身侧,高周波刃缩回,另一只弹出的钢爪也无力地耷拉着。机体内传出一阵断断续续、如同严重哮喘的电磁嗡鸣,整个机体微微颤抖,关节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彻底当机。或者说,宕机硬重启中。
安珀动了动。
她从冰冷的残骸上勉强撑起身体,后背火辣辣的疼——刚才被冲击波拍在控制台上的伤开始发作。她龇牙咧嘴地扶着旁边一根扭曲的柱子站起来,目光扫过如同雕像的003,又落到坑中心的江屿白和苏御焓身上。
“草…死机了?真够脆皮的…”安珀低声嘟囔,扯着嗓子对着003方向喊,“喂!大铁块!你那人工智障脑子冻成冰棍了?”毫无反应。她撇撇嘴,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全身骨头散架般的酸痛,“工伤鉴定…又得多加一项全身粉碎性骨质疏松风险预付费…”她一边嘀咕一边小心翼翼挪动脚步,试图绕过深坑边缘,向劳伦斯靠拢。“老头,那‘眼珠子’还亮着没?我刚那一把纳米虫加班费打水漂了?”
劳伦斯没回答安珀关于费用的问题,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分成了两半:一半钉在江屿白身上,另一半死死锁住坑底冰层下那个不祥的弧形阴影。冰层下闪烁的蓝光似乎比刚才稳定了一些,但流动的方式,透着一种…冷眼旁观的恶毒感。
蓝血与眼泪
角落里,破碎的水晶碎片堆旁。
蓝星漪从极度的惊吓和短暂的昏迷中悠悠转醒。剧痛如同涨潮般迅速淹没了她的神经,尤其是半边脸,火烧火燎,医疗凝胶也阻隔不了那种肌肉撕裂和骨裂的剧痛。
“唔…” 她发出一声极其虚弱痛苦的呻吟,身体因寒冷和疼痛剧烈地颤抖着。
然后,她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又带着难以磨灭的恐惧,第一时间就投向了那个最让她心胆俱裂的方向——
江屿白的身影。
以及,她哥哥肩背上那片狰狞狼藉的伤口,那些如同深海凝固血液般的诡异蓝痕,那些碎裂崩开的蓝色冰晶。
“血…哥哥的…血…”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呐,被狂风吹散。眼眶瞬间被滚烫的泪水盈满,大颗大颗地涌出,混合着脸上伤口渗出的新鲜血水一起流淌下来,瞬间在她冰冷的皮肤上冻结成细小的血泪冰棱。
身体里,一半是来自父亲的、根深蒂固的对“异常”的恐惧和排斥——在“寂渊”基地受训时,任何非标准态的“污染”都是禁忌!她记得那些被强制隔离、标注为高危的改造体样本…而眼前流淌着非人蓝血的,是她从小依赖的兄长!
另一半,是撕心裂肺的、源自血缘亲情和多年依赖的悲伤与痛苦!记忆里那个总是沉默、却又总是挡在她前面的身影,此刻承受着如此恐怖的创伤和非人的痛苦。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脑海里剧烈冲撞。
“爸爸说的…基地…寂渊…他们说…哥哥你也…不是…”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哽咽,被风吹得几乎无法听清,却又字字如泣血,“可你…可你在流血…好多蓝色的血…”泪水混合着恐惧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决堤般涌出。
几滴温热的血泪,在脱离她下巴的瞬间就被冻成红色的冰珠,坠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其中一滴,似乎被风向带动,恰好落在离江屿白脚边不远的、一小片凝结的深蓝血晶上。
血红的冰泪。
靛蓝的血晶。
在这个极寒的地狱里,短暂地交汇,然后又迅速地被风雪覆盖。冰冷,无声,却又触目惊心。
深坑边缘的低语
劳伦斯终于将一部分目光从严峻的坑底收回。他看到了角落女孩的眼泪和痛苦挣扎,更看到了安珀艰难移过来的身影和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对那所谓“活体接口”的贪婪和警惕。
“那东西…”劳伦斯的声音压得很低,被风撕扯着,确保只有靠近的安珀能勉强听见。他再次看向坑底冰层下流动的幽蓝弧面,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凿穿冰层,“…它在‘看’。”
“看?”安珀打了个寒噤,凑近一点,“看啥?看账单?还是看着我们怎么玩完?”她试图用玩笑驱散那股脊背发凉的寒意,效果不太理想。
“它在‘验证’。”劳伦斯补充了一句更令人不安的话,“或许…用血?我们的…或者他的?”
他浑浊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江屿白的方向。
安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看到苏御焓无力地垂着头,左手掌依旧被袖扣钉死,身下地面汇聚的鲜血在极寒中开始凝固,形成一片暗红夹杂着诡异深蓝纹路的冰污。而江屿白脚下,那片凹陷的冰晶覆盖的地面,更多从伤口渗出的深蓝血晶也在缓缓凝结。
“草…”安珀的声音有点干涩,“验血报告?这破地方还管体检?社保医保报不报销?”
劳伦斯没有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他突然微微侧头,仿佛捕捉到了风中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风雪也不属于塔内任何人的声音。那是一种高频的、持续而沉闷的嗡鸣,极其微弱,仿佛从塔顶裂口外、风雪肆虐的高空某处传来。
不是引擎。
更像是…持续坠落物体高速摩擦空气的声音?
他猛地抬眼,透过塔顶巨大的不规则裂口,望向外面那片被暴风雪统治、能见度极差的铅灰色天空深处!
暴风雪依旧遮天蔽日。
但在那翻滚的灰白雪幕深处,在某个极其遥远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微小角度…
似乎有某种比风雪更为沉重的东西,正从更高、更广阔的天空中…坠落?!
体积巨大!位置飘忽!被风雪掩盖了绝大部分形态!只能感觉到它携带的、如同陨石天降般沉闷且持续的破空压迫感!
劳伦斯瞳孔骤缩。
是错觉?
还是…“清道夫”之后,江怀庭扔下的第二份重量级“快递”?!
风在咆哮。
冰晶在生长。
坑底冰层下的眼睑似乎在无声地开合。
而风雪天幕的更高处,沉重的坠落物带着更深的阴影,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