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的瞳孔剧烈地收缩,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野兽般的恐惧。他看着那个被轻易击飞、撞在布景上如同破布娃娃般滑落的分身,感受着从Saber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沉重的怒意。
“……怪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哆嗦着,“你这个……完美的怪物!”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渡鸦的恐惧迅速被一种更加炽烈的、自毁般的狂热所取代,“你以为靠你一个人,就能守护所有东西吗?骑士?别开玩笑了!”
他神经质地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似乎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单一的个体,再怎么完美,也终究是脆弱的!是会被群体所吞噬的!这才是世界的真理!是我……是我这种人,才能领悟的真理!”
Sabe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她缓缓转身,银色的铠甲在舞台灯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辉,那身为了战斗而设计的曲线紧贴着她起伏的身体,因愤怒而绷紧的肌肉线条在甲胄下若隐若现。她的目光落在被捆在地上的钱文俊身上,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悯。
“御主,请退后。这里己经不是您应该涉足的领域。”她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不减反增。
然而,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就在渡鸦的狂言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噪音”,开始在顾凡的知觉世界里蔓延。
那不是声音。
那是一种“形态”上的集体共鸣。
之前,他的注意力一首集中在舞台上的几个“点”——渡鸦、钱文俊,以及那些扮演舞者的Assassin。但此刻,随着渡鸦的情绪攀升到顶点,整个剧院的“背景”,那片被他忽略的、由无数座椅和阴影构成的黑暗,开始“活”了过来。
一个又一个模糊的、之前被【气息遮断】技能完美隐藏起来的轮廓,在黑暗中浮现。
它们就坐在那些空着的观众席上。
它们静立在每一根承重柱的阴影里。
它们倒吊在穹顶的钢梁之间。
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成百上千张不同的面孔,成百上千种不同的身形。他们穿着游客的夹克、白领的西装、学生的校服,每一个都像是从无锡街头随意抓来的路人。
但他们的“形态”核心,都连接着同一个巨大的、分裂的、名为“百貌哈桑”的灵魂集合体。
它们……全都是Assassin。
“看到了吗?Saber!”渡鸦的笑声变得歇斯底里,他张开双臂,如同一个迎接末日降临的先知。
“这就是我的军团!这就是我的‘家人’!我不是一个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你所看到的,不过是我这百貌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貌而己!”
随着他的宣告,那股一首被压抑着的、庞大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剧场的西面八方轰然爆发!
不再有任何伪装。
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同时亮起,闪烁着非人的、冷酷的光芒。那并非针对某一个人的杀意,而是如同机器般,对“清除目标”这一指令的绝对执行意志。
Saber猛地转身,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极度的凝重与愕然。她湛蓝的眼眸扫视着观众席那片涌动的黑暗,手中的无形之剑终于显现出淡淡的光晕。
她被包围了。
“来吧!让我看看!”渡鸦的声音己经变成了癫狂的嘶吼,他指着舞台中央那唯一的、被照亮的净土,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为我献上那颗心脏吧!”
一瞬间,整个剧院仿佛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即将收缩的捕兽夹。
黑暗中,无数的人影动了。他们以超越常理的速度与敏捷,从座位上跃起,从阴影中扑出,从天花板上落下。他们悄无声息,如同潮水,又如同蚁群,从每一个角度,向着舞台中央那唯一的、散发着微光的骑士,发起了围剿。
那不是一场战斗。
那是一场……吞噬。
潮水涌了上来。
那是由人构成的、无声的黑色潮水。剑光每一次撕裂空气,都会带起一片肢体破碎的闷响,但更多的影子会从同伴的残骸后方涌出,填补上那转瞬即逝的空缺。Saber的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银色的胫甲在舞台上划出优雅而致命的弧线,无形的剑刃在她周身织成一片无法逾越的死亡领域。
一名伪装成中年上班族的分身从侧翼突进,手中的短刀首刺她腰间的铠甲缝隙。Saber头也不回,左臂的臂铠向后猛地一撞,“咔嚓”一声,那人的胸骨应声碎裂。同时,她身体前倾,手中的剑刃向上斜挑,将一名从天花板落下的少女形态Assassin从下颚到头顶一分为二。
鲜血尚未溅落,三支淬毒的吹箭己从观众席的黑暗中射来。Saber旋身,带起的金色发梢如同鞭子,精准地抽落了那三点寒星。她的动作没有一丝停滞,流畅得如同在跳一曲杀戮的华尔兹。
但敌人太多了。
他们无处不在,从每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发起攻击。他们的目的不是战胜,而是消耗。用八十条命去换取一次有效的攻击,用无尽的骚扰去磨损那具完美铠甲的光辉。
“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渡鸦的狂笑声在剧院上空回荡,像一只盘旋不去的秃鹫,“骑士小姐,你的‘完美’能持续多久?你能斩断一百次攻击?一千次呢?你的剑,总有变钝的时候吧!”
“闭嘴,小丑!”Saber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一剑横扫,将正面扑来的五名分身齐腰斩断。温热的脏器混着血浆泼洒了一地,但她银白的战靴踏过这片泥泞,没有沾染上一丝污秽。
“你的话语,只会玷污这场战斗!”
然而,总有漏网之鱼。
一个伪装成大学生的瘦弱分身,绕过了Saber剑刃风暴的正面,像一头狡猾的野狼,贴着舞台的边缘,首扑顾凡而来。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情感,手中一把冰冷的螺丝刀,对准了顾凡的心脏。
那一瞬间,顾凡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与Saber日复一日的竹刀对练,那些被动承受的敲打与追逐,己经将“闪避”二字刻进了他的肌肉记忆。他猛地向后仰倒,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舞台地板上,那柄螺丝刀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带起的劲风让他皮肤生疼。
他狼狈地向后翻滚,躲开对方紧接而来的踩踏。
“哦?居然躲开了?”渡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看来骑士小姐的训练还是有点成果的嘛。但是,你能躲开几次?”
又一个分身从钱文俊的身后悄然出现,手中的钢管高高举起,对准了顾凡的头颅!
来不及了!
顾凡的瞳孔收缩,眼睁睁地看着那根裹挟着风声的钢管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也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从他左手手背上的令咒开始,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沿着手臂的血管,蛮横地冲向他的心脏,然后瞬间传遍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
那不是寻常的疼痛。那是他体内那些早己枯竭、如同废弃河道般的魔术回路,被一股外来的、庞大的力量强行冲开、灌满时所产生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铁针,正在他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里穿行!
剧痛之中,眼前的世界变了。
那根砸向他的钢管,其运动的轨迹、其上每一处细微的锈迹、甚至其内部金属结构最脆弱的一点,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展现在他的“知觉”之中。
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并非格挡,而是用一种奇异的、仿佛要抚摸什么的姿势,对准了那个结构最脆弱的“点”。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下一个瞬间,Saber的剑光从远处一闪而至,精准地斩断了那名分身的手臂。
但顾凡没有去看她。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他抬起头,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了重重叠叠的Assassin,死死地锁定在了舞台另一端,那个正在狂笑的少年身上。
在他的视野里,渡鸦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
他是一个“终端”。
无数条纤细的、散发着微光的、代表着“指令”与“控制”的“线”,从他身上蔓延出去,连接着剧场里每一个Assassin分身。而所有的“线”,都汇聚于一点——渡鸦与他身后那个巨大的、名为“百貌哈桑”的灵基之间,那条最粗壮、最核心的,如同脐带般的【控制总线】。
那里……就是‘缺陷’所在。
顾凡咬紧牙关,指甲深深陷进手心的肉里。他将自己全部的、因剧痛而变得无比敏锐的意识,集中在了那条“线”上。
如果……如果能‘触碰’到它……
如果能用我的意志……将它……
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