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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油脂酸败气味混杂着虾头的腥臭，像一层油腻冰冷的裹尸布，沉沉覆盖在客厅的空气里。那只金属狗盆里漂浮的灰褐色油汤混合物，在惨白的吸顶灯光下反射着令人作呕的、黏腻的光泽。林晚站在原地，身体像一根插在冰原上的枯枝，指缝间残留着刮抠凝固油脂时沾上的冰冷污渍和刺鼻腥气。胃里那片燃烧的冰持续灼痛着她，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腹腔深处锐利的闷痛。
没有胜利的。
只有更深的虚脱和冰冷的反噬。
“呜……”角落里的“丽贝卡”显然对这盆污水毫无兴趣，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嫌恶的呜咽，别过头去，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离那气味源头更远了些。这无声的反抗更衬得林晚那发泄般的倾倒行为如同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
她沉默地走向厨房角落的洗手池。
冰冷的水流再次冲刷着她沾满油脂和腥臭的手指。洗涤剂的泡沫抹上去，用力搓揉，试图洗掉那层触目惊心的黏腻感和恶心的气味。指尖被搓得通红，甚至微微刺痛，但那油腻感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残留在皮肤纹理深处，混同着之前沾染的霉尘污垢，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绝望的复合污迹。
擦干手。
但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腐臭油污的气息，仿佛己经钻进了她的毛孔。
胃部的绞痛感愈发清晰，带着冰冷的锐利。她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脚步沉重地挪向冰箱。新婚燕尔的冰箱，里面却空空荡荡，如同他们被掏空的关系。冷气扑面而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也暂时麻痹了胃部的灼痛。
冰箱内灯光惨白。
光源清晰地映照着冷藏室门架上几片用廉价透明胶带歪歪斜斜贴着的长方形纸片标签。
那是她前天去超市时，在生鲜区的打折货架前站了很久，小心翼翼撕下来的降价标贴。
它们被贴在这里，像一个个卑微的纪念碑，标记着她被“懂事”切割后仅存的生活预算：
【鸡蛋（促销装）6枚】 - 标价被红笔划掉：￥8.80 → 贴纸：￥5.99
【青椒（微瑕处理）】 - 贴纸：￥1.99/斤（原价：￥3.5）
【切片吐司（临期晚八点后特价）】 - 贴纸：￥3.00
小小的字体备注：昨夜购入（保存期余2天）
【绿叶菜捆（特价）】 - 贴纸：￥0.99（需当日消耗）
旁边是她用更小的字补写：注：清洗时剥除枯叶损耗率30% 实际成本：≈￥1.29
每一张贴纸的边缘都卷曲着，沾着冰箱的冷气凝结水珠，湿漉漉，沉甸甸。像她此刻浸泡在冰冷油污里的心情。
就在她弯腰，准备拿出一捆蔫了边缘的特价绿叶菜时。
目光不经意扫过冰箱侧门壁的置物格。
那里……
赫然斜躺着一个簇新的、瓶体设计精致、造型独特的玻璃瓶！
透明的瓶身里是浓稠艳丽的橙红色膏体！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瓶子……这个品牌……她在超市昂贵的进口食品区见过！
辣味鲜椒牛肉酱。
产地标注：某西南山区（主打生态健康）
标签价签清晰地印着： ￥48.00/瓶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头顶！
48块！
这瓶酱料的价格，是她冰箱里那些贴满打折标签的全部东西（鸡蛋、青椒、临期面包、特价绿叶菜）加起来的两倍！甚至还有余！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再次将她淹没！这是谁买的？！陆昊几乎不吃辣！他甚至嫌油烟味重！
答案呼之欲出！
只有程佩云！
只有她！才会在女儿勒紧裤腰带、用打折品支撑家庭、甚至新婚初日就要面对冰冷契约和巨额债务的第一天！
堂而皇之地！将这样一瓶奢侈的调味料放进这个属于“女儿女婿”的冰箱！在她刚刚为了省下那几块钱绞尽脑汁甚至被油污沾手之后！
那瓶橙红色的酱料，在冰箱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冰冷而恶毒的嘲讽光芒！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刚刚撕下打折标签的手指上！更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那点卑微的节俭和挣扎，是多么的可笑！
嗡——！
耳边尖锐的蜂鸣再次炸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视野瞬间被疯狂旋转的黑点和扭曲的金星覆盖！太阳穴的血管像是要爆裂开一般剧烈搏动！胃里那片冰冷瞬间燃起冲天的火焰！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彻底焚毁！那瓶橙红色的东西在视野里扭曲、放大！变成一个巨大的、狞笑的恶魔之脸！
“呃……” 一声破碎压抑的呻吟被强行堵在喉咙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失控的情绪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狠狠撞在了灶台冰冷的边缘！
冰冷的痛感沿着脊椎蔓延！
她手扶冰冷的台面，才勉强没有栽倒！
眩晕和剧痛让她几乎无法站立！眼前那瓶辣酱如同一个旋转的、散发恶意的漩涡！
噗——
一股冰凉的液体突然从她鼻腔深处涌出！
滴答！
一滴！
砸在冰白色的灶台瓷砖上！
暗红色！
是血！
林晚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口鼻！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液体从指缝间涌出！
滴落在冰冷的瓷砖上！开出一朵朵刺目的、细小的暗红色血花！
鼻腔深处和胃里被那瓶昂贵辣酱刺激引发的双重撕裂感！让鼻黏膜不堪重负破裂了！
殷红的血液混着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鼻腔流淌下来！迅速沾染了她的手掌和下巴！滴在前襟洗褪色的旧T恤上！在冰冷的空气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眼前旋转的金星和黑点与地上的点点猩红交织！视线一片模糊混乱！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辣酱的辛辣气息和自己血腥气的奇异混合！让她胃里的灼烧感和呕吐欲瞬间达到顶点！
生理性的剧痛混合着极致的心理屈辱和愤怒！
林晚再也支撑不住！
她猛地弯下腰！整个人伏在冰冷湿滑的流理台上！剧烈地干呕咳嗽起来！每一次呛咳都让鼻腔的鲜血涌得更凶！粘稠的猩红沾满了手指和下巴！狼狈！痛苦！像一个被残酷现实撕碎了最后尊严的、正在崩溃的破玩偶！
暗红色的液体从指缝间不断滴落，与她手上残留的白色油脂污渍、洗涤剂泡沫、还有霉尘混合在一起！在灶台的白色瓷砖上，拖出长长的、浑浊的、如同濒死涂抹般的污痕！触目惊心！
“啧！吵死了！大早上的嚎丧呢？！”程佩云那尖锐、毫不掩饰嫌弃的抱怨声突然从客厅穿透过来！伴随着她不耐烦的脚步声！
林晚猛地抬头！
透过厨房门框！
恰好看到程佩云踢踏着拖鞋走到客厅角落那只狗盆旁！
那只混合着油腻、腥臭汤水的廉价金属盆里，“丽贝卡”显然碰都没碰。
但程佩云的目光根本没落在狗盆里那令人作呕的东西上！甚至没看旁边打翻的空塑料桶！
她的视线！精准地！牢牢地！
锁定了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林晚刚才冲洗沾满油污的手时，不小心甩在冰箱侧面水迹斑驳的瓷砖墙上的！
一小片！在冰冷空气里！微微反光的——超市水果保鲜区的塑料薄膜价格标贴！
标贴颜色鲜艳（大概是促销的苹果），贴纸上的数字被水汽浸得有些模糊：
【红富士苹果（精选大果）- ￥14.80/kg】
旁边角落还有超市小小的打折印章：特惠加量 80% OFF!
程佩云像是发现了某种不可饶恕的罪证！眼睛立刻瞪大了！带着一种愤怒和贪婪攫取混合的锐利光芒！
她几步冲过去！粗糙的手带着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抢夺的蛮力！
“刺啦”一声！
将那片小小的、的价签从冰冷的墙上撕了下来！
她的手指捏着那小小的塑料标贴，仿佛那是黄金！
她气势汹汹地扭过头，冲向厨房！
人未到声先至！
尖利刺耳的控诉如同毒蛇吐信，伴随着她扬起的、捏着那张小小标贴的手！狠狠砸向弯腰剧烈咳血、狼狈不堪的林晚：
“死丫头！你还知道吃这么贵的苹果？！十西块八一斤？！你是要败家啊！还贴冰箱上显摆？！”
她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晚脸上！
“你当你是谁？！公主娘娘？！钱是大风刮来的？！你男人拼死拼活还债供着你？！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那张小小的塑料标贴，在她因愤怒（或抢夺欲？）而颤抖的手指间，如同一面宣告林晚奢侈浪费罪行的血旗！
在冰冷惨白的灯光下。
在墙壁瓷砖飞溅的暗红色鼻血污痕背景中。
在这片被浓烈油脂腥臭、辣酱恶意、和她自己鲜血腥气笼罩的地狱空间里。
程佩云的尖声控诉。
与林晚指缝间流淌的、混着油污的温热鲜血。
形成了一副残忍而荒诞的末日图景。
而那只被遗忘的、漂浮着污秽汤水的廉价狗盆角落。
油花中。
一枚脱落的、小小的虾头上。
无机的、空洞的复眼。
正毫无感情地倒映着这片人间的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