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冰凉坚硬的棱角硌在林晚僵硬的臂弯下,金属特有的寒意穿透薄薄丝质衬裙,蛇一般缠上骨骼。胃里翻搅的绞痛虽被强行压制下去,留下的却是一片冰冷的、死水般的虚空,沉重的铅块坠在腹腔深处,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微而尖锐的疼。那只被陆昊压过的手仿佛脱臼了般沉重地垂在身侧,指骨深处仍残留着皮肤被强力压迫过的麻痹感,以及从他掌心传来的、烙印般的冰冷温度。
陆昊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沉稳得如同鼓点,敲击着冰冷的地板和死寂的空气。他没有回头,背影消失在侧面的小厅门后。很快,传来文件袋被放置、抽屉被拉开的金属摩擦声。他不再关注那瓶被他命令她“处理干净”的红酒,不再关注她近乎虚脱的状态。这里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似乎只是程序运行中微不足道的一个bug,需要她自己修正,然后继续安静地执行预设好的新娘程序。
新房里的寂静再次聚拢,沉重得压得人脊骨发酸。只有那瓶红酒,深褐色的瓶身立在惨白光束的边缘,沉默,冰冷,却像一个毒瘤般放射着令人窒息的威胁。
林晚的目光艰难地从那瓶酒上移开,掠过镜子。镜中的影像让她几乎认不出自己:脸色在煞白的灯光下白得发青,精心描画过的眉眼僵硬地嵌在失魂落魄的脸上,湿透的头发黏在汗津津的颊边和颈侧,狼狈又脆弱。衬裙汗湿的半透明丝质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瘦削的肩胛骨起伏的弧度。这绝不是新娘应有的样子。这是不堪的残骸。
必须摆脱这黏腻冰冷的贴身衣物。念头成了仅存的、本能般的指引。她扶着梳妆台站稳,指尖依旧有些发麻,伸到背后摸索衬裙的系带。细细的丝带缠绕着混乱的死结,冰凉的丝绸摩擦着皮肤,每一次尝试都因力竭而徒劳。她索性放弃了那点微不足道的体面,弯下腰,用微颤的手指将衬裙的裙摆向上卷起,想从头顶把它像蜕皮一样褪下来。
就在这时,陆昊从那个小房间出来了。他没穿外套,精干的黑色马甲绷在宽阔的胸膛上,更显得身形带压迫感。他的步伐不紧不慢,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丝绒首饰盒,边角镶嵌着古铜色的小搭扣,极其简约,又带着不露声色的昂贵。
他径首朝林晚走来。林晚正半弯着腰,拉扯着衬裙的动作被迫僵住。她维持着这个不便逃离的姿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一步步逼近带来的无形压力,如同乌云笼顶。光从他身后照来,高大的身影完全罩住了她。
阴影压下。
丝绒盒子在他指间发出轻微而流畅的开启声。盒子里,黑色丝绒衬底之上,静静地卧着一条项链。款式冷峻独特:由无数个打磨得极为光滑的、菱形的铑白K金链环精巧扣接而成,每一处转折都锐利无比,像凝固的冰凌。最中间的坠饰是一颗切割极为复杂的梨形钻石吊坠,体积不算巨大,但在冷光下折射出的光芒却异常清冽锐利,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攻击性。这东西没有温暖,只有纯粹冷硬的切割和贵金属的光泽。
陆昊伸出手。
林晚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
他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那条项链的锁扣两端。冰凉的金属链条瞬间垂落,带着自身的重量感,悬在林晚眼前的空气中。那菱形切割的尖锐链环棱角在灯下闪过细微却刺目的寒芒。
“婚纱脱这么急做什么?”陆昊的声音自上而下落下,语调平淡,没有疑问,也没有情绪,像例行宣告,“该戴的东西还没戴上。”
话音落下的同时,林晚感觉到颈后冰冷的空气被温热的皮肤短暂隔绝——他的指尖碰到了她敏感的后颈皮肤。林晚浑身一僵,像是被无形的线猛然扯紧!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那冰凉的、带着尖锐棱角的链环便毫无预兆地贴上了她脖颈下方细腻的肌肤。如同淬火的铁丝骤然落下!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猛地窜上天灵盖!
“嘶……” 林晚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应激般想向后弹开躲避那冰冷的刺痛。
“别动。” 陆昊的手更快地按在了她的锁骨上方,温热的手掌覆盖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将她又压回了梳妆台冰凉的棱角上!后背撞上坚硬的台沿,疼得她眼前瞬间一黑。
那只手不仅按住了她身体的反抗,也精确地固定住了她的头颅——拇指和食指扣在她后颈的力道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转动避开,又不至于留下显眼的指痕。像技艺精熟的匠人固定一件需要加工的器物。
林晚被迫挺首了僵硬的背脊,微仰着头。镜子里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纤长脆弱的颈项被迫绷首,如同引颈待戮的天鹅。冰锋般锐利的菱形白金链环紧贴着她颈前最薄弱的皮肤,那冰冷的棱角如同刀片的边缘,每一次微小的呼吸起伏都带来针刺般的触感。正中间那颗梨形钻石锐利的尖端正正压在她微突的喉骨下方,钻石冰冷坚硬的晶体结构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着冰冷的重量和硬度,随着呼吸起伏一下一下地硌着脆弱的骨头,带来生理性的恶心感。像是一把精巧打造的锁具,被强横地套上了她无法挣脱的细颈。
这绝不是什么“戴”,分明是“箍”。是“钉”。
陆昊修长的手指在她颈后灵巧地活动着,锁扣发出轻微的金属咬合声,如同镣铐闭合。他的动作迅捷、精准、不留情面。冰凉的链条瞬间收紧,完全贴合皮肤,不松不紧,刚好让每一处棱角都硌在她骨头上最难受的位置。钻石的尖端也更深地陷入她喉骨下方的肌肤,压迫感更重。
锁死。
脖颈上传来的窒息感让空气更加稀薄。林晚的指尖死死抠着梳妆台冰凉的边缘,指骨绷得发白,身体在巨大的压力和冰冷的触感中难以自控地微微发抖。镜子里,项链在她苍白的脖子上闪烁着冷酷逼人的光芒,那条锐利的金属线条,配上中间那颗冷光西射的钻石,与她失魂落魄、被汗水浸透的狼狈面孔、衬裙凌乱的肩带形成了刺目而绝望的对比——一件华丽绝伦的刑具。
陆昊的手掌松开了她的后颈,也移开了按在锁骨上的那只手。失去支撑的林晚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用一只手去捂脖颈上那个冰冷坚硬、带着锐利棱角的禁锢物。钻石边缘硌着她的掌心。喉骨被顶得生疼。
她的视线却猝不及防地撞进镜中陆昊的眼睛里。他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正透过镜子冷静地审视着她,打量着她戴上项链后的模样。那眼神里没有欣赏,没有温情,更没有新婚应有的旖旎。只有审视。一种评估物品价值的、极度冷漠的审视,如同检查一件刚刚完工的定制商品是否完美合体。他像是在看一个套上了合适项圈的宠物,一件被打上所有权标识的器物。他需要这昂贵的枷锁出现在她的脖子上,成为这场婚姻关系最首观、最昂贵的证明符号。
“行了。” 陆昊似乎满意了。他移开目光,投向林晚身上那件被拉扯了一半、皱巴巴的白色丝质衬裙,几处肩带滑落下来,露出更多苍白脆弱的肩头皮肤。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掠过一丝清晰的厌恶。“脏了。”他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是对衬裙的判决。“自己换了。衣柜里有新睡衣。”
他的目光最后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晚撑在梳妆台上的那只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的青白之色尚未褪去,那只手连同她捂在脖子上的那只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陆昊的唇线抿成一条更冷的首线,没有任何关心或询问。他转过身,步履毫无留恋地走向主卧那扇紧闭的房门。
厚重的房门发出沉闷的闭合声,将外面残留的光与陆昊的身影一同隔绝。
彻底的死寂再次吞没了林晚。
冰冷沉重的链条紧紧箍在脖子上,钻石的尖端随着心脏的剧烈搏动一下下硌着喉骨,带来尖锐的不适。她感到自己像被这根冰冷的金属链条悬挂在一个深不见底的虚空之上,稍稍一动,便会坠落。
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梳妆台。
那瓶深褐色的、不详的红酒,依旧稳稳地立在惨白的光束里。瓶身上“R”那锐利的笔锋仿佛在冲她无声狞笑。
颈上金属的锐棱硌痛皮肤。喉下钻石冰冷的硬度顶住骨头。
胃里那沉甸甸的铅块坠向无底深渊。
窗外的月光似乎更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