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敲过三响,马行街的夜市正热闹。裴三娘子裹着件灰鼠皮斗篷,混在看影戏的人群里。她手里攥着程九皋给的纸条——"戌时三刻,潘楼瓦子,寻戴青罗帽的镜匠"。
"小娘子要买花钿么?"个挑担老妪突然拦住去路,篮子里躺着几枚生锈的铜镜,"老身这儿有上好的...破镜重圆。"
裴三娘子心头一跳。老妪枯瘦的手指正点在其中一枚上——那裂纹,竟和她妆奁里的铜镜一模一样!
"三文钱。"老妪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只要小娘子舍得剪一缕头发作缠头。"
瓦舍里突然爆出阵喝彩。裴三娘子回头时,正瞧见个戴青罗帽的矮小身影钻进"说话"场子。她急忙摸出荷包,却听"嗤啦"一声——
程九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的算袋勾住了老妪的竹篮。几枚铜镜"叮叮当当"滚落在地,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靛蓝色。
"对不住。"他弯腰去捡,袖中突然滑出把裁纸刀,"唰"地划破老妪的袖袋。
"哗啦"——
数十粒玉脉镜砂倾泻而出,在青石板上蹦跳如活物。裴三娘子倒吸口凉气:每粒砂子里,都裹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
**《七重泪·金丝缠魂》**
裴三娘子下意识后退半步,绣鞋却踩到一粒镜砂。那砂子竟"嗤"地一声钻进鞋底,金线如活物般顺着罗袜缠绕而上。
"别动!"程九皋一把扣住她的脚踝。
瓦舍里的鼓乐声突然拔高,盖过了裴三娘子的惊呼。程九皋的指尖划过她脚背时,带起一阵奇异的灼热感——那金线竟在皮下显出淡金色的脉络,又渐渐隐去。
"西域傀儡术。"他声音发紧,从算袋抖出把青铜小剪,"要委屈三娘子..."
话未说完,老妪的金牙突然爆出刺目白光。程九皋反手将裴三娘子护在身后,青罗帽镜匠的身影却己消失在"说话"场子的烟雾里。
"追!"裴三娘子提起裙摆就要冲出去,却被脚踝突如其来的刺痛逼出泪花。程九皋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腰:
"不妨事,我在苏州粮案见过这个。"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汝窑小瓶,"磁州产的陈醋,最能克金线蛊。"
醋液淋下的瞬间,整条街的铜镜突然同时"嗡"地震颤起来。裴三娘子惊觉袖中的铜镜烫得吓人——镜背的于阗地图上,竟浮现出个朱砂标记:
正是蔡京府上后花园的"淬剑池"!
西更梆子敲过时,裴三娘子蹲在蔡府墙外的老槐树上。树皮硌得她膝盖生疼,却不敢挪动半分——方才翻墙时,程九皋塞给她的铜镜突然变得滚烫,镜面竟映出墙内巡逻家丁的身影。
"见鬼了..."她咬着唇将铜镜转了个面,镜背的西域地图上,朱砂标记正微微发亮。
墙下突然传来三声鹧鸪叫。裴三娘子低头,看见程九皋蹲在阴影里,手里捧着个古怪的罗盘。盘面不是寻常的方位,而是刻着"贪狼""破军"等星曜。
"淬剑池在艮位。"他压低声音,"但池水倒映的是文曲星——有人用星力养镜。"
裴三娘子正要应答,怀里的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泛起血色的涟漪,渐渐凝成一行小字:
**"寅时三刻,七泪成蛊"**
程九皋脸色骤变,一把拽住她悬在空中的绣鞋:"快走!蔡京在用活人祭镜!"
树梢忽起一阵阴风。裴三娘子回首望去,淬剑池水面正升起七道雾柱,每道雾中都裹着面铜镜。最中间那面镜子里,赫然映着她父亲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