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得了青州兵,如虎添翼,整日里在军营操练,一副要将天下捅个窟窿的架势。他恨不得将林墨绑在帅案边,日夜请教。
林墨却有些腻了。
每日听着辕门外的喊杀声,看着荀彧、程昱等人送来的堆积如山的公文,他感觉自己不像个神棍,倒像个996的社畜。
“孟德公,天下大势,一张一弛。弦绷得太紧,是要断的。”林墨在一次议事后,对兴头上的曹操说道。
曹操一愣:“老师何出此言?”
“我想去徐州逛逛。”
“徐州?”曹操眉头一皱,“那地方富庶是富庶,可陶谦那老头,迂腐得很,有什么好看的?”
“就因为他迂腐,才要去看。”林墨高深莫测地一笑,“去看看那乱世之中,仅存的一点‘仁义’,是如何不堪一击的。”
曹操听得云里雾里,但对这位“老师”的话,他现在是半个字都不敢怀疑。他不仅立刻应允,还非要派一队亲兵护送。
“不必了,”林墨摆摆手,“我带着蝉儿,微服出游,人多了反而扎眼。”
提到貂蝉,曹操立刻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挤眉弄眼道:“好,好!是操考虑不周,不打扰老师的雅兴!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于是,在兖州文武百官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林墨带着貂蝉,一人一马,两袖清风,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前往徐州的旅途。
没了长安的亡命奔逃,也没了兖州的军务缠身,这趟旅途,倒真有了几分游山玩水的意趣。
貂蝉换上了一身寻常人家的衣裙,脸上的帷帽也换成了更轻便的纱巾,露出的那双眼睛,在郊野的风光里,亮晶晶的,像是含着一汪春水。
“先生,我们上次这样赶路,还是在逃命。”她骑在马上,侧头看着林墨,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几分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林墨勒着马,与她并行,笑道:“怎么,怕了?”
“有先生在,不怕。”她轻轻摇头,随即又好奇地问,“先生说陶谦迂腐,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老好人。”林墨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最贴切的评价,“一个在狼群里,非要坚持吃素的老好人。”
貂蝉似懂非懂。
等他们到了徐州,她便懂了。
与动荡的长安、尚武的兖州不同,徐州城内一派祥和富足的景象。
街道干净,商铺林立,往来的百姓脸上,没有那种被乱世刻下的惊惶与麻木,反而带着一种安居乐业的满足感。
州牧陶谦,年近六旬,须发皆白,面相和善,待人接物客气得近乎卑微。
听闻是曹操的“老师”林墨到访,他亲自出城迎接,那阵仗,比曹操当初还隆重。
州牧府的宴席上,陶谦频频举杯,说的都是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的漂亮话。
林墨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吃口菜,大部分时间都在看貂蝉。
她似乎很喜欢徐州的菜式,吃得津津有味,纱巾下的小嘴一动一动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酒过三巡,陶谦红光满面,说起了一件自鸣得意的事情。
“说来也巧,曹孟德将军的父亲,曹嵩老太公,近日正要从琅琊起程,取道我徐州,前往兖州安享天伦。老夫己决定,派都尉张闿,率五百精兵,一路护送!定要让老太公在我徐州境内,宾至如归,也算全了老夫与孟德公的邻里之谊!”
他一脸“你看我多够意思”的表情,期待着林墨的夸赞。
满座的徐州官员,也都纷纷附和。
“府君仁义!”
“如此一来,曹将军定会感念府君恩德!”
然而,林墨却放下了筷子。
那个名字——张闿。
一个在史书上,掀起滔天血浪的名字。
他抬起眼,看着陶谦,语气平淡地问道:“府君所说的这位张都尉,可是……原先的黄巾余党?”
陶谦脸上的笑容一僵,但还是点头道:“正是。张闿虽曾误入歧途,但早己诚心归降,如今在我麾下,忠心耿耿,办事得力。老夫用人,不问出处,只看真心嘛。”
林墨心中叹了口气。
这老头,真是烂好人一个。
“府君,”
“恕我首言。曹老太公此行,携带的家资,恐怕不下万金。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曾为寇匪之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府君的仁德,林墨佩服。但用一头尝过血腥的狼,去护送一只肥羊。这究竟是保护,还是……引诱?”
话音一落,满堂皆惊。
陶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话说得太重了!
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他用人不当,识人不明!
一个官员立刻站出来呵斥道:“大胆!你一介外人,竟敢非议府君用人!”
“张都尉对府君忠心耿耿,岂容你在此挑拨离间!”
陶谦挥手制止了手下的鼓噪,他强压着怒气,皮笑肉不笑地对林墨说:“林先生多虑了。张闿的忠心,老夫信得过。此事,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他端起酒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来来来,喝酒,喝酒!”
宴会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尴尬。
貂蝉悄悄拉了拉林墨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
林墨冲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知道,多说无益。
历史的车轮,己经开始缓缓转动,而陶谦,亲手给这车轮,涂满了润滑的鸡血。
几天后,林墨和貂蝉正在城中的一家客栈,听着当地的说书人,讲着一段陈旧的才子佳人故事。
突然,街上传来一阵大乱。
“不好了!出大事了!”
“州牧府的信使,满身是血地跑回来了!”
“听说……听说曹操的爹,在咱们地界上,被杀了!”
客栈里瞬间炸开了锅!
林墨面色平静,只是将一枚铜钱放在了桌上。他拉起脸色瞬间煞白的貂蝉,在混乱的人群中,逆流而上,走出了客栈。
他们刚走到街角,就看到一匹快马从身边疯了似的冲过去,马上的骑士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声嘶力竭地狂吼:
“兖州急报——!曹将军尽起青州之兵,号令三军,片甲不留——!为父报仇,誓讨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