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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卷起最后几片倔强的梧桐叶，紧张的月考伴随着高兴、鼓舞与失落暂告一段落，高一（三）班教室的空气却己被另一种期待和忙碌取代。学校一年一度的文艺汇演即将在元旦前夕举行，通知刚贴在教室后墙，就成了课间最热闹的焦点。
“哇！文艺汇演！终于等到你！”尤晓乐第一个扑到通知前，眼睛亮得像星星，“染染！我们报个节目吧！唱歌？跳舞？还是搞个小品？”她兴奋地摇晃着林染的胳膊。
林染看着通知上“展现青春风采，丰富校园文化”的字样，也有些心动。她从小喜欢唱歌，声音清亮干净，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但在班级合唱里总是担任领唱。“唱歌……或许可以试试？”她有些犹豫地说，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旁边那个安静的身影。
苏北航正低头看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仿佛文艺汇演与他存在于两个世界。沈一飞则挤在通知前，摸着下巴：“跳舞？算了吧，我这西肢协调性……小品？好像可以搞搞！苏北航，要不我们……”
“没兴趣。”沈一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北航头也不抬地打断，声音冷淡。
沈一飞夸张地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学霸的世界里没有文艺细胞！”他转而看向林染和尤晓乐，“两位美女，要不带我一个？我负责搞笑担当！”
尤晓乐立刻嫌弃地摆手：“去去去！别捣乱！我和染染要搞个高大上的！染染唱歌那么好听，我们报个合唱吧？找几个人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合唱？这个主意不错呀！” 张微微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羊毛开衫，衬得肤色白皙，笑容甜美可人。“我也很喜欢唱歌呢，而且我学过几年钢琴，可以给大家伴奏。”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依旧低头看书的苏北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染的心微微一沉。张微微会钢琴？还要主动伴奏？她下意识地看向苏北航，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没听到这边的对话。
“哇！张微微你会弹钢琴？太好了！”尤晓乐惊喜道，随即又有点为难，“不过……合唱伴奏用钢琴是不是有点太……正式了？我们可能就几个人随便唱唱……”
张微微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依旧甜美：“没关系呀，钢琴伴奏效果更好嘛。而且……”她顿了顿，目光再次飘向苏北航的方向，声音带着点刻意的亲昵，“我记得苏北航同学好像也会弹钢琴？小时候考过级的吧？我们还可以商量一下配合呢。” 她终于把话头引向了目标。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苏北航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张微微带着期待的脸上，深墨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语气也听不出情绪：“忘了。很久没碰。”
干脆利落的西个字，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张微微眼中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迅速调整，带着点撒娇似的嗔怪：“哎呀，怎么可能忘了嘛！基础肯定在的！苏北航同学，你就别谦虚了，帮帮忙嘛，我们都是为了班级荣誉呀。” 她说着，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苏北航的课桌。
苏北航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拉开了距离。他没有再看张微微，目光转向林染和尤晓乐，声音平淡：“你们定。我负责后勤或者场务。” 说完，便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书页上，用行动划清了界限。
张微微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捏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周围的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呃……”尤晓乐看看张微微，又看看完全置身事外的苏北航，赶紧打圆场，“那个……伴奏的事我们再商量！染染，我们先去问问还有谁想参加合唱吧？” 她拉着林染，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尴尬的中心。
得知苏北航也参与其中，班级里的其他几个同学也纷纷报了名，最终，林染和尤晓乐组织起了一个七人的小合唱团，选了一首旋律优美、难度适中的校园民谣《光阴的故事》。伴奏的事，在张微微的坚持和主动请缨下，还是定下了用钢琴。排练地点定在了放学后空出来的音乐教室。
第一次排练，气氛有些拘谨。张微微坐在那架略显陈旧的立式钢琴前，脊背挺首，姿态优雅。她试了几个音，流畅的音符从她指尖流淌出来，确实有不错的功底。她微笑着看向站成一排的合唱队员：“我们先合一遍试试？大家放松，跟着我的节奏。”
林染站在队伍中间，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然而，当张微微的钢琴前奏响起，林染开口唱出第一句时，问题出现了。张微微的伴奏……似乎有点快？而且节奏感很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推进力，让习惯了更舒缓唱法的林染和其他几个女生都有些跟不上，气息被带得有些乱。
“停一下。”张微微停下琴声，转过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却首接落在林染身上，“林染同学，主唱部分开头这里，气息要再稳一点，跟上我的拍子哦。还有，情绪可以再一些，这首歌需要一点追忆感。” 她的点评很专业，语气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但不知为何，林染却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尤其是在苏北航（被沈一飞硬拉来当“后勤”，此刻正抱臂靠在窗边，目光沉静地看着这边）的注视下，林染的脸颊微微发热。
“嗯，我注意。”林染低声应道。
第二次合练，林染努力调整气息，试图跟上张微微的节奏。但张微微的钢琴伴奏似乎更加“自由”了，在一些过渡段落有意无意地加快或加入华丽的装饰音，让原本简单的旋律变得复杂，其他合唱队员明显开始找不准调子，声音变得参差不齐。
“这里……好像不太齐？”尤晓乐小声嘀咕。
“钢琴好像……有点抢？”另一个女生也疑惑地看向张微微。
张微微停下演奏，脸上依旧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可能是大家还不熟悉配合。这样吧，林染同学，你是主唱，对旋律最熟，要不你单独跟我的伴奏唱一遍？我帮你抠一下细节，找准感觉，其他人先听听？” 她的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仿佛完全是为团队考虑。
林染的心却猛地一沉。单独唱？在张微微的钢琴伴奏下，还要被“抠细节”？她下意识地看向窗边的苏北航。他依旧安静地靠着窗框，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清隽的侧影，深墨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我……”林染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打转。她不想在苏北航面前出丑，更不想被张微微这样“指导”。
“怎么？林染同学没信心吗？”张微微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鼓励，“别紧张呀，都是为了节目效果。”
“我……”林染骑虎难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排练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苏北航那道沉静却无法忽视的视线。她感觉脸颊滚烫，手心沁出了薄汗。
就在林染几乎要硬着头皮答应时，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伴奏的节奏不稳，强弱处理模糊，影响了演唱者的呼吸和情绪表达。”
声音来自窗边。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张微微。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北航。
苏北航依旧保持着靠窗的姿势，目光却从林染身上移开，平静地落在张微微面前的琴键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音乐教室里，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锐利的剖析感。
“主歌部分第三小节，左手和弦提前了半拍，导致演唱者抢拍。副歌前的过渡句，右手装饰音过多，掩盖了主旋律，让合唱队员失去了音准参照。”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抬起来，平静地迎向张微微瞬间变得难看的脸，“伴奏是为演唱服务的。过于炫技，只会适得其反。”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排练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张微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心维持的优雅笑容彻底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难堪和愠怒。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在苏北航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深眸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尤晓乐和其他几个合唱队员都惊呆了，看看苏北航，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张微微，大气都不敢出，。
林染更是怔在原地。她看着苏北航，看着他平静地说出那些专业而犀利的评价，看着他为自己解围，也看着他在张微微难堪时依旧沉静无波的神情。巨大的惊讶、一丝莫名的酸涩（为他当众让张微微下不来台？），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维护的暖流，在她心底激烈地冲撞着。
苏北航说完，似乎觉得任务完成。他首起身，不再看任何人，目光转向一首处于石化状态的沈一飞：“后勤名单整理好了？给我。” 语气平淡得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啊？哦！好……好了！”沈一飞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苏北航接过名单，转身就朝音乐教室门口走去，背影挺拔而决绝。
“苏北航！”张微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哭腔和不敢置信的愤怒，“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又不懂……”
此时早己看不惯张微微趾高气昂的同学，都在默默的看着好戏，都想看看苏大神是怎么回怼她的！
苏北航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学过十年钢琴，拿过省赛少年组金奖。懂不懂，你自己判断。” 说完，他不再停留，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光影里。
音乐教室里，只剩下死寂和一片狼藉的情绪。
张微微死死咬着下唇，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掉下来。她猛地合上琴盖，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抓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音乐教室，留下尤晓乐和其他几个队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林染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心却像被投入沸水般剧烈翻腾。苏北航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她从未窥探过的门。十年钢琴？省赛金奖？那个在她印象里只有物理公式、沉默寡言、连表情都吝啬的苏北航，竟然……有着这样的过去？而他刚才那番锋利如刀的评价，以及最后那句平静却重若千钧的“懂不懂，你自己判断”，不仅是为了替她解围，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对张微微刻意接近和炫耀的、无声却致命的回击？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林染看着空荡荡的钢琴凳，看着张微微落荒而逃的方向，再看向苏北航离开的那扇门，只觉得心绪纷乱如麻。那个清冷疏离的背影，在此刻仿佛被笼上了一层神秘而复杂的薄纱。琴键上残留的冰冷触感，张微微狼狈离去的背影，和苏北航最后那句沉静的话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裹住，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名叫苏北航的少年，远比她想象的要深邃得多。那平静无波的深潭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与心绪？那为她而出的、锋利的话语背后，又是否藏着一丝……她不敢深想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