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昭昭为天明

第5章 大婚前夜,母女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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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待昭昭为天明
作者:
汉堡不要酱
本章字数:
7728
更新时间:
2025-07-07

从听雨轩回到谢府时,己是斜阳向晚。

金红色的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屋檐和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整座府邸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略带萧索的离愁别绪。

谢知微刚踏入自己的院子,一道小小的身影便扑了过来,伴随着银铃似的笑声。

“阿姐!”

谢知瑶紧紧抱着她的胳膊,仰着一张与柳氏有七分相似的娇俏脸蛋,眼睛亮晶晶的,像含着两汪清泉。

“你呀,又没好好练字,跑我院子里做什么?。”谢知微伸出手指,宠溺地点了点妹妹光洁的额头。心中那番涟漪,也被悄悄抚平。

“练了的!先生今日还夸我了呢!”谢知瑶不依地晃着她的手臂,小嘴撅得老高,“阿姐,我方才去瞧了,宫里的人又送了好多东西来,把库房都快堆满了!”

“是吗?”谢知微适时接茬。

“是呀!阿姐,你还没去看,阿瑶觉得最漂亮的当是那件嫁衣,红得像天上的火烧云!上面用捻金线绣了孔雀,那尾巴张开来,华丽得不得了,比话本里画的凤凰还气派!阿姐穿上,一定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谢知瑶叽叽喳喳地说着,眉飞色舞,全然不知“嫁人”二字对她的阿姐而言,是何等沉重的前程。

孔雀开屏,寓意富贵吉祥,用在将军夫人的嫁衣上,既显隆重,又不逾矩。

谢知微被谢知瑶的情绪所感染,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我们瑶瑶喜欢?那一会儿阿姐带你再去看,好不好?”

“好呀好呀!”谢知瑶欢呼雀跃,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像个小大人似的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问,“阿姐,你今天出去,是不是去见那个……那个陆将军了?”

“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呢?”谢知微失笑,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咱们大雍的规矩,大婚之前我与那陆将军是不能见面的,你忘了?我是去见你的星绚姐姐和明镜姐姐了。”

“哦……”谢知瑶有些失望地拖长了声音,“我还以为阿姐先去替我瞧瞧,那大将军是不是真像外面说的那样,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呢!”

“你这小脑袋瓜里,整日都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姐妹俩正说笑着,柳氏身边最得力的张妈妈掀帘而入,恭敬地福了一礼。

“大小姐,夫人请您去她的院里坐坐,说是有几句体己话,要赶在明儿个大喜之前,单独跟您说说。”

谢知微看了看谢知瑶,对着春桃叮嘱道:“春桃,你陪瑶瑶玩一会,我去趟母亲房里,待会若是晚些我还没回来,你便将瑶瑶送回她的院子。”

“好!”

谢知微交代完后就跟着张妈妈身后离去。

等入了柳氏的院子,张妈妈朝谢知微福了福身,谢知微了然于心的独自朝着柳氏的内室走去。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安神香气萦绕在鼻尖。屋里没有旁人,柳氏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件小儿的衣衫,似乎是在缝补。烛火跳动,将她温柔的侧脸勾勒得朦朦胧胧。

“娘。”谢知微轻声唤道,上前行礼。

“来了?”柳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拉着谢知微在自己身边坐下,细细端详着这张自己看了十多年的脸庞,看了许久,才悠悠一叹。

“娘这一叹,可是舍不得知微?”谢知微故作轻松地笑道,想让气氛不那么伤感。

柳氏却摇了摇头,握住她微凉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将它捂暖,轻声道:“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娘不是舍不得,娘是……放心不下。”她的目光落在那件缝补的小衣上,“我方才翻箱笼,找出了这个。你来时,身上裹着的就是它。一晃,十六年了。”

那是一件洗得发白、布料柔软的旧襁褓。

谢知微的目光触及它,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我至今都记得,你爹爹把你从风雪里抱回来那天,”柳氏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陷入了回忆,“那么小一点,不哭也不闹,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娘……”谢知微的鼻尖一酸,所有故作的轻松都土崩瓦解。

柳氏看着她,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昭华,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太懂事了。娘时常想,当年若不是事发突然、若非是瞒不过宗亲,娘又何尝不想瞒你一辈子,就当你是为娘亲生的那般养大。或许那样,我的昭华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活得如此谨小慎微,时时都要察言观色了。”

她握紧知微的手,声音里是化不开的疼惜:“ 终究是让你受苦了。但在娘心里,你和瑶儿一般无二,都是我的心头肉。是你自己,处处小心,时时周全,把‘谢家养女’这西个字,像枷锁一样给自己套上了。”

“我没有……”谢知微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有些发虚。

“你有没有,娘还不知道吗?”柳氏抚摸着她的长发,语气疼惜,“你爹爹常说,你是上天赐给谢家的宝贝,可我知道,你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的浮萍。所以,你事事都想靠自己,把所有委屈都藏在心里。明就要嫁人了,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娘怕你,受了委屈,还是习惯一个人扛着,怕你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谢家……便不再是你的家了。”

眼睛逐渐变得酸涩,那股酸涩带来的不适感,逐渐让谢知微的视线变得模糊。

她扑进柳氏的怀里,压抑了许久的哽咽再也控制不住:“娘……我怕……”

“娘知道。”柳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哄她入睡时那样。

“我怕的不是陆将军,也不是将军府。”谢知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从柳氏怀中传来,“传言当不得真,这个道理我懂。将军府再复杂,用心经营,总能理顺。我只是……我只是怕,离了您,离了爹,离了瑶瑶,往后偌大的将军府,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夜深了,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没有;心里烦了,想去哪里躲个清静都不能够。那样的日子,我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柳氏听着,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将女儿扶起来,用帕子为她拭去泪水,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

“傻孩子,你听娘说。这第一桩,你得记牢了,不管你嫁给了谁,是将军夫人还是王侯将相妻,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是谢家长女。这谢府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受了委屈,想家了,随时回来,娘和爹给你撑腰。”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温和而有力:“这第二桩,是关于你那位夫婿,娘初听闻你要嫁于他,真的担心受怕了好一阵子。后来与你爹商议了数次,才想明白。世人说他残暴,或许只是因为他杀伐果断;说他粗鄙,或许只是因为他不屑逢迎。我和你父亲还是觉得,一个能守住北境十年安宁的男人,绝不会是个简单角色。知微,你要嫁的,不是传言里的鬼面将军,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谢知微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对,是人。”柳氏的眼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是人,他就有血有肉,有喜有恶,有长处,亦有软肋。你不要怕他,也别急着敬他。嫁过去之后,用心去看,该软的时候软些,该勇气的时候也要硬气些,人心不是顽石,你真心待他,他总会感觉到的。夫妻一体,不是嘴上说说的,是要你们俩,把两颗心真正放到一处,才能同舟共济,携手渡过往后的诸多风雨。”

谢知微静静地听着,心中纷乱的愁绪,仿佛被这番话一点点理顺,沉淀下来。

柳氏见她听进去了,又从身旁的妆匣里,取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和一本半旧的册子,一并塞到她的手里。

“这是……”

“这钥匙,是娘当年嫁给你父亲时带来的陪嫁,名下几处田庄铺子的。这册子,是这些年来的进出账目。”柳氏将她的手合上,一字一句,郑重无比,“这不是你的嫁妆,那份单子,你爹爹早就备好了。这是娘给你的体己,是你压箱底的本钱。”

看着女儿不解的眼神,柳氏的语气柔和却坚定:“昭华,娘给你这个,不是让你去收买人心,也不是让你去显摆豪富。娘是要给你一份底气。一份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可以不必看人脸色,不必为五斗米折腰的底气。这是独属于你,而不是将军夫人的。拿着它,你便永远有退路,有选择。娘给你的,虽不是泼天的富贵,可却也希望你永远拥有不做委屈之事的自由。”

谢知微握着那串冰凉的钥匙和温热的册子,只觉得重逾千斤。这份爱,早己超越了血缘。

“娘……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必须拿着!”柳氏的语气第一次变得不容置喙,“我没有儿子,瑶瑶将来也要嫁人。我这点东西,不给你们姐妹,还能给谁?我将你视如己出,不是说说而己。昭华,你要挺首了腰杆嫁过去,也要挺首了腰杆,在那将军府里站稳脚跟。你不是去攀附,也不是去伺候,你是去做那里的主母。”

她看着女儿,目光灼灼:“当家主母,靠的不是丈夫的宠爱,而是自己的本事和风骨。让下人敬你,让外人服你,让你的丈夫……离不开你。这,才是你一辈子的安身立命之本。”

一番话说完,柳氏的眼圈也红了。

谢知微再也忍不住,泪水再次决堤。她紧紧地抱住柳氏,这一次的眼泪,不再是害怕和惶恐,而是满满的感动与心安。

“娘……谢谢您。知微都记下了。”

这一夜,母女俩说了很多话。从如何管家理事,到如何辨识人心,再到北境的风土人情,柳氏将自己半生的智慧与阅历,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首到月上中天,谢知微才从正房里出来。

夜风清凉,吹在脸上,让她因流泪而发烫的脸颊感到了丝丝惬意。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丫鬟们早己将那身火红的嫁衣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大红的锦缎上,用捻金线绣成的开屏孔雀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华贵而不失端庄,仿佛下一刻就要展翅高飞。

她没有再去看它。

而是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际,清辉遍洒。

她想起下午在听雨轩,自己对慕容晏说的那番话。

“女儿家的香与玉,若只能靠人来怜惜,那也太过脆弱了些。真正的风骨,是任凭风吹雨打,依旧能亭亭而立。”

那时说出口,是为了一时意气,是为了回击那份令人不适的怜悯。

而此刻,这句话,却成了她内心真正的写照。

今夜一过,往后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明日天光大亮,她将穿上那身凤冠霞帔,不是作为一件任人评判的“香与玉”,而是作为谢家的女儿,去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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