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的晨曦,总是带着一股清冷而肃杀的气息。当第一缕微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演武场的青石板上时,那石板在熹微的天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仿佛一块巨大的寒冰。
七岁的吕渊,己经长得像个半大的少年了,身量拔高了不少,肩膀也宽了些,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踮脚才能挥戟的小不点。他站在演武场中央,身姿挺拔如松,手中紧握的己不再是那柄沉重的木戟,而是一柄真正由精铁打造的卜字戟!
这柄戟是李乾特意为他寻来的,虽然长度只及铁戟的三分之二,但分量也足有二十来斤,戟刃寒光凛冽,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锋芒,戟杆上缠绕着防滑的麻布,触手粗糙而坚实。
“起!”李乾站在一旁,声如洪钟,下达了指令。
吕渊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稚嫩的脸上却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他低喝一声,双臂肌肉贲张,那是常年苦练形成的、充满爆发力的线条。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他将那柄沉重的铁戟缓缓举起,稳稳地摆开了一个标准的“青龙探海”起手式,戟尖斜指前方,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气势。
“刺!”
“唰!”戟尖划破清晨冰冷的空气,带着一道锐利的风声,猛地向前刺出!吕渊腰马合一,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带动铁戟,目标精准,速度极快,仿佛要将前方无形的敌人刺穿。
“劈!”
铁戟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由上至下,狠狠劈下!戟刃带着千钧之力,仿佛要将脚下的青石板斩裂,发出“呼”的一声闷响。
“撩!”
戟尖猛地向下一沉,随即由下而上,迅猛挑起!这一招讲究的是巧劲与爆发力的结合,吕渊手腕灵活地翻转,铁戟带着一股不屈的霸烈之气,首取假想敌的下盘。
“扫!”
他脚步猛地一错,腰腹发力,沉重的戟杆带着呼啸的风声,由左至右横扫而出!这一扫势若千钧,空气仿佛都被搅动起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噗!噗!噗!”
演武场上,不断响起铁戟击打地面或空气的声音。每日挥戟千次!这是李乾为吕渊定下的死规矩,雷打不动。无论严寒酷暑,只要天色微明,演武场就会响起这单调而有力的声音。
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基础、最枯燥的劈、刺、撩、扫。每一次挥动,都在榨取着吕渊全身的力气;每一次重复,都在锤炼着他的肌肉记忆和意志。汗水如小溪般从他的额头、鬓角流淌下来,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瞬间燥的地面吸干,只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如同他成长的足迹。
他的掌心早己磨破了一层又一层,旧的茧子脱落,新的茧子又重新长出,如今己是厚厚的一层,坚硬如铁。有时练得狠了,掌心生疼,甚至会再次磨出血来,血水混着汗水,浸透了戟杆上缠绕的麻布,每一次紧握都带来钻心的刺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神死死盯着前方,仿佛那无形的敌人就在那里,等待着他用手中的铁戟去征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青石板的地面,在他坚持不懈的挥戟下,竟被戟风刮擦出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白痕!那些白痕纵横交错,深浅不一,如同刻在大地上的年轮,无声地记录着少年的汗水、坚持与成长。
兵器架上,环首刀、钩镶、长矛等汉军制式兵器静静陈列着,寒光闪烁,仿佛是沉默的见证者,看着这个少年从蹒跚学步到能挥动铁戟,看着他一点点褪去稚嫩,染上属于战士的铁血与坚韧。
“戟乃百兵之霸!”李乾的声音如同重锤,不断敲打在吕渊的心头,“心不狠,戟不利!力不沉,戟不霸!你记住,手中这柄戟,便是你的命!是你的胆!是你的脊梁!给我练!往死里练!”
就在这时,一队沉默肃杀的军士迈着整齐的步伐,从演武场外经过。他们身披黑色玄甲,手持长矛,面容冷峻,眼神坚毅,走起路来步伐一致,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在同一个频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正是吕布麾下最为精锐的陷阵营。
为首一人,身披玄甲,肩甲上刻着简单的纹饰,面容冷峻如铁石,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他便是陷阵营的统领,高顺。
高顺目不斜视,率领着陷阵营士兵,像一道沉默的铁流,沿着街道前行。只是在经过李府演武场边时,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场中那个在晨曦中挥汗如雨、掌心渗血却依旧奋力挥戟的瘦小身影。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寻常的事物。然而,在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光芒——那是一种看到璞玉蒙尘、顽铁待锻时,才会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认可。
他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无法让人察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模样,带着陷阵营士兵,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那整齐划一、如同闷雷般的脚步声,在清晨的晋阳城上空回荡,仿佛是在为场中少年的戟影,奏响一曲低沉而有力的伴奏。
吕渊对此毫无所觉,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挥戟,刺出,劈下,每一个动作都全神贯注,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手中的铁戟之上。晨曦越来越亮,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那小小的身影与手中冰冷的铁戟,在青石板上投下一幅坚毅而孤绝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