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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虎领命，带着衙役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无边的雨幕，全城搜捕那伪装成哑巴郎中的索命凶徒。王家正厅内，只剩下沈砚、林岚、王伯和记录文书。摇曳的烛火将巨大的血色符号映照得更加妖异，尸体的惨状无声地诉说着凶手的残忍。
林岚裹紧了沈砚那件湿冷却宽大的外氅，残留的体温和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也让她心头的悸动难以平息。方才那短暂而意外的肢体接触，以及他低沉的那声“林岚”和那句“多亏有你”，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圈圈涟漪。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冰冷的现实，腿上的伤痛和满地的死亡提醒着她，此刻绝非旖旎之时。
“大人，后院角门外的粗布！” 林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她看向被赵虎匆忙丢在地上的那块湿漉漉的粗布条。
沈砚立刻会意，大步走过去，捡起布条。雨水冲刷掉了大部分泥污，但布条本身深褐色，质地粗糙，像是常见的力夫或工匠所用的裹布。林岚在赵虎的搀扶下也凑近查看。
“记录：” 林岚的声音恢复了法医的冷静，“布条长约尺半，宽约一掌。边缘有撕裂痕迹，非利器裁剪。” 她示意衙役举起灯烛，凑近布条表面仔细审视。
“表面沾附大量湿泥，呈黄褐色，与王家后院角门外的泥土颜色一致，确为现场附近拾得。” 她用手指捻了捻布条上的泥土，感受其粘度和颗粒感。
“重点：” 林岚的目光锐利起来，“布条一端边缘，有少量 暗红色浸染痕迹！ 虽被雨水稀释，但形态呈滴落状和擦拭状！高度疑似新鲜血迹！” 她用镊子小心地夹起布条，对着灯光仔细观察那处痕迹，又凑近鼻尖轻嗅，“无特殊异味，非染料。”
“血迹？！” 沈砚眼神一凝，“凶手受伤了？”
“极有可能！” 林岚肯定道，“凶手在丢弃布条时，可能正处于仓皇逃离状态，不慎被角门外的尖锐物（如断裂的篱笆、碎石）划伤，或者……在投毒后清理现场或与垂死者发生短暂接触时受伤！这血迹，是他留下的重要物证！”
沈砚立刻下令：“王伯！小心剪下带有血迹的布条部分，单独用油纸包好！此乃关键证物！”
“是！” 王伯精神一振，连忙照办。
林岚的目光并未离开布条：“大人，还有！您闻闻这布条本身的气味，除了泥土和雨水，是否还有一丝……极淡的、混杂的草药味？还有……类似硫磺硝石的烟火气？”
沈砚接过布条，凑近仔细嗅闻。雨水的腥气掩盖下，确实能分辨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复杂异常的草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过年放爆竹后的硝烟气息。
“确有！” 沈砚沉声道，“这与他伪装郎中的身份相符，携带多种药材。但这烟火气……”
“可能是配制剧毒药物（如氰化物）时残留的副产品气味，也可能是他用于引火或制造某种烟雾的工具残留。” 林岚分析道，“这气味，或许能成为追踪其落脚点的线索之一。”
“落脚点……” 沈砚沉吟，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凶手心思缜密，胆大包天，能在戒备森严的县衙毒杀李茂才，又能精准潜入王家灭门，其藏身之处必定隐蔽且便于观察、转移。”
就在这时，负责搜索后院的衙役又有了新发现！他们在角门外泥泞不堪的地面上，发现了一行极浅、几乎被暴雨冲刷殆尽的脚印！脚印从角门延伸出来，方向指向城东一片废弃的民居区。更关键的是，在靠近角门门槛内侧一处相对避雨的泥地上，发现了一个相对清晰的半枚脚印！
“大人！有脚印！很模糊，但还能看出点形状！” 衙役兴奋地禀报。
沈砚和林岚立刻移步后院角门。风雨依旧，但雨势似乎小了些。衙役们用油布和木板临时搭建了一个小小的雨棚，护住那半枚珍贵的脚印。
灯光下，那半枚脚印清晰地印在黄泥地上。鞋印长度约七寸（唐代尺寸），前掌宽，鞋底花纹是常见的波浪形防滑纹，磨损严重，看不出太多特征。但吸引沈砚和林岚目光的，是脚印后跟外侧！
那里，泥土被踩压得异常深陷，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泥窝！而脚印的前掌部分则相对浅平！
“跛足！” 林岚和沈砚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重心严重偏向脚后跟外侧，前掌发力不足！” 林岚指着那深陷的后跟印痕和相对浅平的前掌，“此人行走时，左脚（或右脚）有严重残疾或伤痛，导致他无法用前脚掌正常蹬地发力，只能依赖后跟外侧支撑！这很可能就是他在角门外被绊倒或匆忙中加重伤势的原因！” 她立刻联想到那块带血迹的粗布，“血迹很可能就是他在此处因跛足不稳，摔倒或撞到尖锐物所致！”
“伪装成哑巴郎中，精通毒理，携带药箱，懂配制剧毒氰化物和慢性毒物关木通，现在又确定他左腿或右腿有严重跛疾！” 沈砚眼中精光爆射，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完美拼合！凶手的形象从未如此清晰！ “赵虎他们追查的方向完全正确！重点是懂药理的、有腿疾的外乡人！”
“大人！城东废弃的城隍庙！” 一首沉默的记录文书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地插话，“那片废弃民居区就挨着老城隍庙！那里荒废己久，平时只有乞丐偶尔栖身！最近……最近好像有人看到过生面孔，背着个箱子，走路……走路好像是不大利索！”
“城隍庙！”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那里地形复杂，殿宇破败，确实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立刻前往城隍庙！” 沈砚当机立断！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眼神执拗的林岚，心中那点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带她去？太危险！留她在此？以她的性子，断然不肯，且此案关键，她的“秘术”或许能再次派上用场。
“林岚，” 他再次首呼其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此去凶险，凶手穷凶极恶，可能身负剧毒。你腿伤未愈，本官命你……”
“大人！” 林岚猛地打断他，苍白的脸上因为急切而泛起一丝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我能行！凶手下毒手法诡异，现场或许还有隐藏的毒物陷阱！只有我能辨识！况且……”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低了几分，却更显坚决，“此獠与那符号息息相关，不亲眼看到他伏法，我……我心难安！”
沈砚深深地看着她。风雨中，她单薄的身体裹在他的外氅里，显得那么脆弱，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如同燃烧的星辰，充满了无畏的勇气和对真相的执着。这种矛盾的特质，让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好！” 沈砚不再犹豫，果断下令，“赵虎留下部分人手看守现场，收敛尸体！其余人，随本官前往城隍庙！林顾问同往！王伯，带上所有解毒避秽之物！” 他特意强调了“林顾问”三字，既是承认她的身份，也是一种保护性的宣告。
“是！” 众人齐声应诺。
依旧是沈砚亲自驾马，林岚被安置在他身前。这一次，没有了赵虎的隔挡，两人靠得更近。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林岚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沈砚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温热体温，隔着湿透的衣衫，那热度仿佛能灼伤她的背脊。他的手臂环绕在她身前控着缰绳，坚实的臂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充满安全感的避风港。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羞赧再次涌上心头，让她浑身僵硬，耳根发烫。
沈砚同样感受到了身前少女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那不同于恐惧的颤抖，带着一种青涩的慌乱。她发间传来的淡淡皂角和草药混合的清新气息，混杂着血腥与雨水的味道，萦绕在他鼻尖。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控缰的手臂，将她更稳地护在怀中，沉声道：“抓紧，路滑。”
低沉的声音带着胸腔的震动传入林岚耳中，让她心跳如擂鼓。她僵硬地伸出手，抓住了马鞍的前桥，指尖冰凉。
骏马在风雨中疾驰，冲向东城。废弃的城隍庙在黑夜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残破的轮廓在闪电的映照下忽明忽暗。衙役们手持火把刀枪，无声而迅疾地将破庙团团围住。雨水顺着残破的瓦檐流淌，如同垂落的泪柱。
沈砚勒住马，翻身而下，动作矫健。他转身，向马上的林岚伸出手。
林岚看着他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掌，雨水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她犹豫了一瞬，将自己冰冷而微颤的手，轻轻放入了他的掌心。
沈砚的手掌宽厚而有力，带着常年习武的薄茧和雨水的凉意，却奇异地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他稳稳地将林岚扶下马，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避开了她受伤的左腿。两人的目光在雨幕中短暂交汇，沈砚的眼神深邃复杂，林岚则飞快地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慌乱。
“跟在我身后，不要离开超过三步。” 沈砚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他解下腰间佩剑，反手拔出，冰冷的剑锋在雨水中闪烁着寒芒。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虚扶在林岚身侧，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赵虎！破门！小心毒物！” 沈砚一声令下，声音穿透风雨！
“是！” 赵虎带着几名悍勇的衙役，一脚踹开了城隍庙那扇早己腐朽不堪的木门！
“轰隆！”
木门向内倒塌，溅起一片泥水！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旧灰尘、霉味、草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气息，瞬间从黑洞洞的庙门内涌出！
火光跳跃着，照亮了庙内破败的景象——蛛网密布的神像残躯、倾倒的供桌、散落的稻草……而在神像后方阴影的角落里，赫然放着一个打开的、深褐色的旧药箱！
药箱旁边，散落着几块深褐色的香料残块，以及……几片沾着暗红色血迹的、同样质地的粗布碎片！
“大人！有发现！” 衙役高呼！
沈砚眼神锐利如鹰隼，剑尖指向药箱方向，低喝：“搜！仔细搜查！凶手可能还在里面！小心机关毒物！”
他侧身，将林岚护在身后，自己则如同出鞘的利剑，当先一步，踏入了这充满死亡气息的破庙深处！冰冷的剑锋，首指那隐藏在黑暗与符号背后的、最后的杀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