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酒徒

第18章 陪她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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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夜巡酒徒
作者:
橘子的倔强
本章字数:
8342
更新时间:
2025-07-06

“时光信箱”那个天蓝色的小木箱,像一只不知餍足的胃,渐渐被各种心事和秘密填满,鼓胀得快要合不上盖。

打烊后的寂静时分,整理这些“城市褶皱里渗出的盐粒”成了我最郑重的仪式。不再仅仅是阅读,而是小心翼翼地按日期排序,用棉线捆扎好,收进吧台下那个越来越沉的旧饼干盒。盒盖上的“他山之石”标签,被我用钢笔描粗了边角。

“齐哥,你说,”琴依有次看我整理,托着腮问,眼睛在昏黄灯光下亮晶晶的,

“等这盒子装满了,是不是就装下了一整条街的悲欢?”

我抚平一张被泪水打皱的信纸边缘,上面只画着一只孤零零的纸船:“也许吧。等攒够了,我就把这些故事都写下来。写那些爱不到的,梦碎的,咬着牙往前爬的,让更多人看到,这城市底下,不止有霓虹灯,还有这些喘不过气的活法。”

琴依用力点头,马尾辫晃了晃:“一定好看!比书店那些大部头有意思多了!”

然而,考研倒计时的钟声,终究盖过了酒馆的喧嚣和“时光信箱”的絮语。琴依出现在“夜归人”的时间,肉眼可见地稀薄下去。吧台后调酒的身影换成了阿杰临时雇来的小伙计,动作生涩,远没有琴依那份行云流水的灵动。书架旁整理旧书的沙沙声也消失了,段老头抱怨过几次“地方志又乱了套”。

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失重感毫无预兆地袭来。打烊后独自清扫满地狼藉,听拖把划过水渍发出单调的回响时;对着“时光信箱”里新收的信封发呆,却再没有那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好奇追问时;甚至只是坐在吧台角落写东西,习惯性地抬头想分享某个句子,却发现对面空空如也时,心里某个角落,就像被生生挖走了一块,灌满了初冬凛冽的风。

原来习惯,是如此顽固又可怕的东西。

这小丫头,人虽不常出现,存在感却无孔不入。她会在我手机电量告急时,突然发来一条信息:“吧台左边第二个抽屉,充电宝满格!”

打开抽屉,果然躺着那个贴满卡通贴纸的充电宝。某个阴冷的雨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阁楼,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是还烫手的红糖姜茶和一块烤得焦香的破酥包,袋子上用马克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这些小惊喜,像暗夜里零星的火花,短暂地驱散寒冷,却又在熄灭后留下更深的寂寥。

更让我心头五味杂陈的是阿杰的“通风报信”。

“喂,老齐,”阿杰咬着烟,一边对账本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家那小管家婆又给我发微信了,问你今天午饭吃的啥?脸色咋样?啧,管得真宽。”

“你怎么回的?”

“实话实说呗,‘老样子,啃俩冷包子,脸跟死人差不多白’。”阿杰吐个烟圈,坏笑。

果然,没过两天,琴依就像只炸毛的小猫,气冲冲地出现在书店门口。彼时我正被一堆发霉的线装书呛得咳嗽,抬头就撞见她绷紧的小脸和喷火的眼睛。

“齐默!”她连“哥”都省了,书包往地上一墩,“阿杰说你又不好好吃饭!天天啃冷包子!你想修仙还是想把自己饿死进医院啊?!”她声音不小,引得段老头从账本后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看着她因为跑动而泛红的脸颊和眼底真切的焦急,责备的话堵在喉咙口,心里却像被温水泡过一样,酸酸软软。“瞎操心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我试图辩解,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大男人也得吃饭!”她打断我,气鼓鼓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印着学校logo的保温饭盒,不由分说塞进我怀里,“喏!食堂新出的土豆牛腩!还热乎!赶紧吃!我看着你吃!”

饭盒沉甸甸的,带着她掌心的温度。我捧着它,看着她执拗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这种“被管着”的感觉,竟成了这漂泊无依的日子里,一种近乎奢侈的牵绊。

我劝她回去复习,别耽误时间。她嘴上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人却磨磨蹭蹭,首到亲眼看着我扒拉了几口饭,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就哭丧着脸打电话说“昨天落下的专业课进度好难补”。

看着她疲惫又强撑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那个为了苏雯,把所有时间都耗费在无谓陪伴上,最终荒废了学业和未来的傻瓜。

心底那点隐秘的贪恋,瞬间被一种强烈的自省和责任感压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成为她前途上的绊脚石。

就在这节骨眼上,琴依的父母找到了我。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难得的好。我正在书店后院晾晒被雨水打湿的旧报纸,一对穿着体面、神情严肃的中年夫妇走了进来,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男人西装革履,女人气质干练,眉宇间有着和琴依相似的轮廓。

“你就是齐默?”琴依的母亲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我放下手中的报纸,心里咯噔一下:“是,叔叔阿姨好。”

“我们听小依说,”琴依的父亲接口,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锐利,“她…最近在跟你处朋友?”

我愣住,随即明白过来。这丫头…居然在家是这么说的?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无奈,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叔叔阿姨,我想你们误会了。”我定了定神,坦诚地说,“我和琴依,就是朋友。她在我的酒馆兼职,我在书店工作,互相帮衬。仅此而己。”我特意强调了“朋友”和“兼职”这两个词。

琴依母亲显然不信,眉头微蹙:“朋友?小依最近的状态我们看在眼里。魂不守舍,复习进度一塌糊涂。她说要留在昆明考研,我们支持,但前提是她得心无旁骛!我们听说她经常往你这里跑,很晚才回宿舍…”

“妈!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琴依气喘吁吁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显然是从学校一路跑来的,额头上全是汗,脸上又急又窘。

“小依,你来得正好。”琴依父亲看向女儿,语气沉了几分,“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和你妈的态度很明确:现在是考研冲刺最关键的时候!任何影响你学习、分散你精力的事情和人,都必须靠边站!感情的事,等考完了,尘埃落定了,再谈不迟!”

他的目光转向我,带着明确的警告,“齐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们不希望小依的前程,被一些不必要的因素耽误了。”

看着琴依父母担忧又强硬的眼神,看着琴依急得快哭出来、拼命想解释的样子,再想想她最近因分心而拉下的功课,那个在大学里耽于情爱、最终一事无成的“齐默”的影子,无比清晰地重叠在琴依身上。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这一次,我不能袖手旁观。不是为了撇清关系,而是为了她本该光明灿烂的未来。

“叔叔阿姨,我明白。”我迎上琴依父亲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你们放心,琴依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从今天起,我会严格监督她的复习进度。酒馆这边,我会减少她的排班。她的时间,必须用在刀刃上。”

琴依猛地抬头看我,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受伤?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倒戈”。

送走将信将疑的父母,琴依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垂着头不说话。

“生气了?”我轻声问。

她咬着嘴唇,半天才闷闷地说:“你…你跟我爸妈一样,都觉得我是累赘,耽误不起…”

“恰恰相反,”我打断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琴依,我看着你,就像看到几年前的我自己。那时候我也觉得,陪着喜欢的人就是全世界,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结果呢?除了把路越走越窄,什么都没剩下。”

我看着她怔住的眼睛,“你不一样。你有天赋,够努力,未来有无限可能。我不能让你重蹈我的覆辙。考研,是你现在唯一该全力以赴的事情。其他的,考完了再说。”

“那…酒馆怎么办?‘时光信箱’呢?还有你…”她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舍。

“酒馆有阿杰顶着,信箱我会整理。至于我…”我顿了顿,故作轻松地拍拍她的书包,

“我最近会很忙,忙着当你的‘督学’!从今天起,你的复习计划表归我管了。图书馆还是自习室?我送你过去,到点再接你。一日三餐,我会盯着你按时按点吃营养的,杜绝冷包子!手机上交,除了查资料,禁止刷任何无关信息!”

琴依看着我,眼里的委屈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无奈,有感动,或许还有一丝被“管束”的安心。她小声嘟囔:“暴君…”

于是,我的生活骤然被塞进了三倍的内容。

清晨,蹬着破自行车准时出现在琴依宿舍楼下,像个押送高考生的狱警,监督她吃掉热腾腾的早餐,然后一路“押送”到图书馆或自习室,看着她拿出书本才离开。白天,像陀螺一样在“东方书店”和“夜归人”之间旋转。

书店里,要应付段老头对“地方志又被谁翻乱了”的唠叨,还要抽空整理那些散发着霉味的历史;酒馆里,要帮着新来的小伙计熟悉业务,应付难缠的客人,打扫卫生,清点库存,还要抽空整理“时光信箱”里源源不断涌来的心事。

傍晚,无论多忙,都要准时出现在琴依的复习地点,检查她的进度,没收她试图偷看的手机,再“押送”她去食堂吃一顿像样的晚饭,最后把她安全送回宿舍楼下。晚上打烊后,才能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回到阁楼,在昏暗的灯光下,强撑着精神整理当天的观察笔记,或者拆阅一两个“时光信箱”的信封。

累吗?累得像条被抽干了力气的狗。身体是疲惫的,但心里那块因琴依疏远而空出的角落,却被一种更坚实的、名为“责任”的东西填满了。看着她啃书本时专注的侧脸,看着她解决难题时眼底闪烁的亮光,看着她因为规律作息和营养跟进而渐渐红润起来的气色,那份疲惫里,竟也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慰藉和满足。

只是,属于“齐默”自己的时间,被压缩得几乎为零。那支记录城市褶皱的钢笔,常常在深夜的稿纸上悬停许久,最终只落下几个潦草的字句,便被浓重的睡意打败。那瓶藏在床底、用来麻痹神经的廉价白酒,似乎也被遗忘在了角落,落满了灰尘。

偶尔,在送琴依回宿舍后,独自骑车返回的冷清夜路上,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孤独影子,我也会恍惚。这样近乎燃烧自己的陪伴,到底是为了琴依的前程,还是为了…填补自己内心那个因苏雯离开而留下的、始终无法愈合的巨大空洞?琴依那声无意识的“男朋友”,是否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抓住的、一根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用的稻草?

答案像昆明的夜雾一样模糊不清。我只知道,此刻,督促琴依考上研究生,成了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能抓住的、具体而微的“理想”。至于我自己…暂时顾不上了。也许,在帮助别人点亮前路的时候,自己脚下的黑暗,也会被映照得没那么可怕吧?至少,忙碌起来,就没那么多时间沉溺于过去的伤痛和廉价的酒精了。

阁楼的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我拧亮台灯,摊开笔记本,笔尖在纸面上顿了顿,最终只写下:

“今日督促目标:完成专业课第三章思维导图。效果:尚可。情绪:稳定。备注:晚餐多加了个鸡腿,营养达标。”

合上本子,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明天,依旧是连轴转的一天。而属于“齐默”的故事,只能继续在时间的缝隙里,艰难地、一笔一划地,缓慢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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