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的巨兽喘息着,在层峦叠嶂的阴影间穿行。每一次冲入隧道,车轮与铁轨的轰鸣便被无限放大,在封闭的黑暗中反复撞击,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鸣。冰冷的车窗玻璃外,云城废墟那断壁残垣的狰狞剪影,正被急速后退的葱郁山林一点点吞噬、覆盖,仿佛那片承载了无数伤痛与绝望的焦土,正被无情地抛向时间的深渊。车厢内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死寂,沉重得压得人胸口发闷,只有车轮单调的哐当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陈小雨将微凉的指尖抵在同样冰凉的车窗上,每一次呼吸都在玻璃上呵出一小片转瞬即逝的白雾,旋即被窗外呼啸而过的风粗暴地撕碎。她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映着废墟最后消逝的轮廓,空洞而疲惫。
“嗡——”
车厢顶部的显示屏毫无征兆地亮起刺眼的白光,打破了沉寂。
【云城废墟惊现异常能量反应,专家初步研判或为强烈地震余波所致......】
画面突兀地切换,一个满脸油污、眼神涣散的男人对着镜头嘶喊:“不可能!骗人!我亲眼看见的!废墟里站着一个巨人!比最高的烂尾楼还高!它在动...在发光...!”男人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画面迅速切回演播室,主持人带着职业化的冷静表情,语调平稳:“针对部分市民声称在远处目击到‘巨人’影像,地震局联合环境监测中心发布紧急通报:此次强震可能引发了深层地质结构中某种特殊瓦斯泄漏。专家强调,该气体会导致严重的群体性幻觉,请市民保持冷静,切勿传播不实信息……”
“咔。”
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陈小雨若无其事地收回抵在座椅扶手上的指尖,那上面残留的微弱荧光迅速熄灭。她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转头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山影。车窗玻璃的倒影里,清晰地映出她微微勾起的唇角,那弧度锋利得像淬了毒的冰锥。
“果然,”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轻易穿透了车轮的轰鸣,“粉饰太平,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列车猛地一头扎进深邃的隧道,浓稠的黑暗如同墨汁般瞬间淹没了整节车厢,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声响。在这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陈小雨骤然转身!薄荷绿的发尾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而决绝的弧线。
“该解释解释了。”她的声音依旧维持着那种刻意压低的音量,却像一把在黑暗中无声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哀’…到底是怎么回事?”车窗玻璃模糊的倒影里,她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锁住邻座的陈逸怀,“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明明…还没有契约灵。”
隧道尽头的光亮如同一个微小的白点,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微弱的光线勾勒出陈逸怀微微僵硬的侧脸轮廓。他的右手无意识地、反复地着左臂内侧——那里,一道深色的、宛如蜈蚣般的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正隐隐发烫。
“没什么。”陈逸怀的嘴角向上牵起一个近乎完美的浅淡弧度,试图营造出轻松的氛围。然而,与他表情截然相反的是他紧握矿泉水瓶的右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暴起,青筋虬结,坚硬的塑料瓶身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捏出细密交错的裂纹。冰凉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浸湿了他的裤管。“就是在被苏瑶抓住之后,她自己…就跑出来了。”轻描淡写的语气,与他手背上狰狞的筋络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在苏瑶送走陈小雨后,他就循着那股异常的空间波动找到了苏瑶的住所。门锁在他触碰的瞬间自动弹开,仿佛早就在等候他的到来。
"砰!"
后脑传来剧痛的刹那,他最后的视线是苏瑶那双泛着诡异绿光的眼睛,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惊愕的表情。
醒来时,魔树的根茎如巨蟒般缠绕全身,尖锐的倒刺深深扎入血肉。他抬头,看见苏瑶高坐在由藤蔓编织的王座上,裙摆下延伸出的根须与整个房间融为一体,像蜘蛛盘踞在网中央。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回响,手指轻轻拨弄着从天花板垂下的气根,鲜红的指甲油在昏暗光线下像凝固的血,"别白费力气了,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牢笼。"
陈逸怀咬紧牙关,脖颈青筋暴起。缠绕头部的藤蔓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碎屑混着鲜血从额头滑落,在脸颊上划出几道刺目的红痕。
"有意思。"苏瑶歪着头,像在观察实验室的小白鼠,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告诉你个好消息,陈小雨己经和我结盟了。我们约好明天一起去猎杀魔树呢。"
这句话如同点燃炸药的火星。陈逸怀瞳孔骤缩,黑紫色能量从每个毛孔迸发,硬生生将封住头颅的藤蔓扯得粉碎:"你不是苏瑶!你到底是谁?!"
"呵呵呵..."她的笑声突然变得扭曲重叠,像是多个声音同时在发声,声带里混入了金属摩擦的杂音,"现在确实还不是,但等吃掉陈小雨之后..."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嘴唇,留下一道的痕迹,"我就是完整的苏瑶了。"
"你敢动她——"陈逸怀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缠绕周身的藤蔓开始冒出黑烟,发出焦糊的气味,"我就让你尝到比地狱更痛苦的滋味。"
苏瑶笑得前仰后合,王座上的藤蔓随之剧烈抖动,像一群扭曲的蛇:"是是是,我好怕哦~"她突然收起笑容,俯身捏住他的下巴,指甲深深陷入皮肤,"那就看看是谁先得手吧。"
黑暗如粘稠的原油般灌满整个房间,唯有陈逸怀剧烈喘息时呵出的白气证明时间仍在流动。吸血藤蔓己经刺入他的颈动脉,贪婪吮吸着涌出的鲜血,那些缠绕在关节处的倒刺随着他的挣扎越扎越深,将皮肤撕扯得血肉模糊。
突然,一滴尚未落地的血珠悬停在半空。
"真难看啊,契约者。"
少女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水底传来,带着空灵的回响。陈逸怀涣散的视线里,那滴血珠突然折射出妖异的紫光,无数细小的裂纹在空气中蔓延——就像有人用刀尖划破了世界的画布,露出后面无尽的虚空。
"啪嗒。"
血珠坠地的声响被无限拉长。一只苍白的手从裂缝中探出,指甲泛着珍珠贝母般的冷光,指尖萦绕着紫色的星尘。那只手轻轻抚过陈逸怀流血的眼角,指尖沾着的鲜血立刻化作紫色晶尘飘散,在空中绘出诡异的符文。
"要和我做个交易吗?"
裂缝骤然扩大,紫黑色的能量如瀑布般倾泻而出。最先显现的是半透明的裙摆,由无数细小的六边形能量晶体拼接而成,随着动作发出风铃般的脆响。当少女完全踏出裂缝时,整个空间的藤蔓都开始痉挛般抽搐,像遇到天敌的蛇群般畏缩后退。
她悬浮在离地三寸的空中,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逐渐消散成星尘般的粒子。最令人窒息的是她的面容——左半边是精致如人偶的少女容颜,右半边却覆盖着流动的暗紫色结晶,结晶下隐约可见星河运转的轨迹,仿佛将整个宇宙封印在了皮肤之下。
"你可以叫我哀。"她俯身时,右眼结晶中突然睁开三只瞳孔,每一只都倒映着陈逸怀扭曲的脸,"用你的战火当定金如何?"冰凉的手指按在陈逸怀心口,隔着皮肤能感受到心脏疯狂的跳动,"我闻得到,这里藏着足够烧毁世界的火。"
缠绕陈逸怀的藤蔓突然自燃,紫火中浮现出无数尖叫的人脸。哀的裙摆开始疯狂生长,那些能量晶体重组变形,最终化作十二把悬浮的弧形刃轮环绕西周,刀刃上流淌着暗红色的光晕。当第一根藤蔓化为灰烬时,她残缺的唇角勾起惊人的弧度:
"看,它们怕得发抖呢。来吧!与我一战,证明你能承受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