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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水河面的硝烟尚未散尽，带着焦木与血腥的浊气，被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卷过梁山泊外围起伏的山峦。
水寨方向的欢呼声隐隐传来，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在呼延灼的心头。
他勒马伫立在一处高坡，身披玄铁重甲，手持两条水磨八棱钢鞭，胯下那匹来自西域的乌骓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身后，是沉默如山的钢铁洪流——整整五千连环甲马！
人马皆覆重铠，只露一双眼睛，战马之间以粗大铁环相连，十骑一组，百骑成阵。铁甲摩擦发出沉闷的“咔嚓”声，汇聚成一种令人窒息的低啸，仿佛沉睡的金属巨兽正在苏醒。
马蹄踏在冰封冻土上，不再是清脆的叩击，而是沉闷、整齐、带着碾碎一切阻碍意志的“轰隆”声。大地在微微颤抖，积雪从枯枝簌簌落下。
“报——！”一骑斥候飞驰而来，马身汗气蒸腾，骑士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禀将军！水…水军…完了！高太尉…帅船沉没，刘统制生死不明！整个船队…全…全没了！”
呼延灼握着钢鞭的手指猛地一紧，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脆响。
铁面罩下，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瞬间收缩，瞳孔深处爆射出惊怒交加的光芒。他死死盯着远处梁山泊方向升腾的几缕黑烟，牙关紧咬。
十万大军，水陆并进，雷霆万钧之势，竟在顷刻间折损了最锋利的矛头！那卢俊义…竟有如此手段？！
“卢、俊、义！”
这三个字仿佛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杀意。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金铁交击：“传令！步军统制云天彪，按原定方略，清扫外围村寨，驱赶流民冲击梁山前哨！我连环马军——”他手中钢鞭首指前方那道扼守进入梁山腹地必经之路的狭窄山口，“破关！踏平贼巢！为太尉雪耻！”
“得令！”身后诸将轰然应诺，杀气冲天。呼延灼不再看那济水的方向，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向山口！
身后，那沉默的钢铁洪流瞬间启动！五千匹重甲战马同时奔腾，铁蹄撼动大地，沉闷的轰鸣声如同天际滚雷，卷起漫天雪尘，带着一股毁灭性的气势，朝着看似单薄的梁山山口狠狠撞去！
***
梁山主寨，忠义堂临时改作的指挥所内，气氛凝重如水。巨大的沙盘前，插满了代表敌我态势的小旗。
“报！呼延灼连环马军五千，先锋己抵野猪林隘口！”
“报！云天彪步卒两万，分三路，正驱赶大批流民冲击我西、北两处前哨营寨！流民哭号震天，守寨弟兄…有些迟疑！”
“报！水寨方向，阮小七头领禀报，己肃清河面残敌，缴获无算！但发现零星官军装扮者，试图趁乱混入我水寨工匠营！”
一条条军情流水般报入。
秦明须发戟张，一拳砸在沙盘边缘：“呼延灼这厮好狠！驱赶百姓为前驱，这是要乱我军心！”花荣眉头紧锁，盯着沙盘上那代表连环马军的黑色铁流标记，指尖下意识地着弓弦：“连环马锋锐无匹，野猪林隘口虽险，但地势相对开阔一段，若被其冲破…”
“铁牛愿为先锋！”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打断了花荣。李逵赤着精壮的上身，提着他那两柄门板似的板斧，红着眼睛冲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泥雪的污迹，双眼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火焰，死死盯着沙盘上呼延灼的将旗，“让俺去！劈了那劳什子‘双鞭’！砍了他那些铁壳子王八！
给…给…”他后面的话卡住了，似乎想提宋江，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胸膛剧烈起伏，喷着粗气，“砍光他们！”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只求毁灭的凶兽，那股狂暴的气息几乎要冲破屋顶。周围的参谋和传令兵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没有看沙盘，目光落在李逵那张因愤怒和某种积郁而扭曲的脸上。在他即将冲出去的刹那，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按在了他肌肉虬结、微微颤抖的肩头。没有呵斥，没有命令，只是平静地一按。
李逵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如同狂奔的犀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他愕然回头，对上我毫无波澜的眼神。
“莽夫的血，”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他粗重的喘息，带着一种冰锥刺骨的冷静，“浇不灭钢铁。”
李逵眼中的疯狂火焰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剧烈地闪烁、挣扎，最终化为一种巨大的、被强行按捺的憋屈和不甘。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握着斧柄的手指捏得发白，却终究没有挣开那只手，只是死死瞪着沙盘上那汹涌而来的黑色铁流，仿佛要用目光将其撕碎。
我收回手，不再看他，目光投向厅外风雪弥漫的山峦方向，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支正以排山倒海之势碾来的钢铁怪兽。
“连环马？铁罐头罢了。”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是对所谓“无敌”兵种最彻底的蔑视，“传令：野猪林隘口守军，依甲字三号预案，放他们进来！秦明，带你的人，按图钉死在‘鹰回岭’！花荣，带上你的神臂弓手，去‘断头崖’，等我号令！”
命令简洁、冷酷，带着铁与血的决断。秦明和花荣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再无半分疑虑，轰然应诺，转身大步离去。李逵喘着粗气，最终狠狠一跺脚，提着斧子跟在了秦明身后。他需要发泄，而战场，是唯一的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