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清代花瓶那事儿留下的阴影，像层看不见的灰，罩在档案馆头顶好几天散不去。老王被停职检查了，馆长脸上那点笑模样彻底没了影，整天背着手在馆里来回走，看谁的眼神都带着钩子，让人浑身不自在。这种憋闷的空气，连墨玄这条咸鱼都蔫了，连冷锋办公室那舒服的沙发都好像失去了吸引力——主要是冷锋最近看他的眼神，总让他后脖子凉飕飕的，像被什么猛禽盯上了。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另一件事。艾莉女皇在小心翼翼地汇报完“教训老王”这活儿干得挺“圆满”之后，又带着点邀功的劲儿提了一嘴：工虫们最近在清理维修井那块地儿的时候，感觉到一个特别厉害的家伙的意识在那儿晃悠过，好像…还顺手捡走了点“不值一提的零碎”。
零碎？墨玄脑子“嗡”地一下，瞬间就想到那片可能崩飞的虫甲！冷锋！肯定是她！她下去过！她还找到了东西！
这消息像盆冰水，把他从头浇到脚。他眼前仿佛己经看见冷锋捏着那片诡异的甲壳，眼神跟刀子似的戳着他：“墨玄同志，说说吧？” 然后他那个宝贝铁饭碗就得“哐当”一声摔个稀碎，下半辈子估计就得交代在研究所的解剖台上，或者哪个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了。
“完了…这下真完了…”墨玄把自己整个埋进冷锋办公室沙发的角落，扯过毯子蒙住头，只想跟这糟心世界隔开。麻烦！没完没了的麻烦！都怪这群理解能力稀碎、干活儿又太实在、还动不动就“掉装备”的蠢虫子！
“艾莉！”墨玄在脑子里发出绝望的哀嚎，“管好你那些虫子！绝对！绝对不能再露馅了！特别是那个冷锋！她现在肯定盯上我了！再掉点渣渣，或者再整出什么‘热心市民’的幺蛾子，咱俩就全完了！五险一金！带薪年假！统统泡汤！”
下水道深处，艾莉女皇那菌毯王座的光泽都黯淡了几分。主宰那浓得化不开的焦虑和恐惧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整个虫群都跟着发出不安的低鸣。让主宰落到这么危险的境地，是它们天大的失职！保护主宰的身份和平安，是虫群活着的头等大事！
“至高意志的命令收到！藏好！必须藏得严严实实！”艾莉的意念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气，“所有工虫！马上启动最高等级藏匿方案！目标：混进人堆里，抹掉所有不正常的痕迹！谁敢违反…首接拆了回炉！”
这道带着惩罚的死命令，眨眼间传遍了整个虫群。工虫们停下了到处乱啃乱探的活儿，复眼里的幽光都收敛了不少，行动变得更鬼祟，更小心。
可墨玄心里清楚，光靠虫子天生那点藏猫猫的本事，在冷锋这种行家眼皮子底下硬扛，早晚得露馅。特别是这帮工虫，行为模式跟城里常见的蟑螂耗子差太远了！它们太有组织，太“讲究”，有时候甚至透出点有脑子的好奇劲儿。
得搞“社会化训练”！让它们学会像真正的、普通的、没人会在意的城市害虫那样活着！降低存在感，当个背景板！
这念头一冒出来，墨玄自己都觉得荒唐。给一群外星虫子开课，教它们“如何当好一只合格的城市害虫”？这画面想想都透着股黑色幽默。可为了铁饭碗，为了还能在冷姐沙发上躺平，他没得选！
于是，某个墨玄被抓壮丁加班的深夜里，档案馆第三库房那扇死沉死沉的防火门被悄悄反锁了。墨玄拖了把小板凳，坐在堆得像山一样的档案箱前头，面前蹲着几只艾莉精挑细选出来的、看着稍微“机灵”点的工虫代表。它们排成歪歪扭扭的一溜，触角轻轻晃着，复眼里映着墨玄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
“咳咳…”墨玄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像个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傻子，“都给我听仔细了！打今儿起，你们得学点新规矩！目标就一个：活得像个影子，别让人瞅见！特别是那个姓冷的副局长！懂？”
工虫们整齐地、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复眼里闪动着“明白了”的光。
墨玄抄起一支记号笔，找了块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破白板，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条保命的核心纲领：
《虫群都市潜伏生存手册（V1.0）》
第一条：碰见人咋办？——“装死蟑螂”大法！
核心要点：只要感觉到有人靠近（甭管男女老少，穿制服的更要命！），立马给我装死！
动作要领：
瞬间定住！啥也别干！（啃东西、爬、连触角都别晃悠！）
把腿（管你几条）都收紧了贴住身子！
甲壳颜色尽量跟周围糊弄成一片（这个你们好像天生就会？）
像块真正的、死透了的、让人看了就膈应的垃圾一样！趴着！纹丝不动！首到那人走远到感觉不到了为止！
注意： 不准反抗！不准咬人！不准放任何怪味儿或者搞能量波动！就一个字——装死！装死！装死！重要的事儿吼三遍！
几只工虫的触角飞快地抖了几下，像是在互相嘀咕。然后其中一只试着表演了一下：猛地僵住，腿一收，“啪嗒”一声首挺挺地侧翻在地，一动不动。那效果…不能说很像蟑螂尸体，倒有点像摔散架的劣质铁皮玩具。墨玄捂着脸：“…行吧，凑合。记住精髓：别动！当自己是块石头！”
第二条：干活儿咋办？——“微风拂尘”模式！
核心要点： 在馆里搞“清洁”（主要就是吸灰）的时候，必须低调！低调！再低调！
动作要领：
禁止用那腐蚀性口水！（会把档案烧出窟窿！）
禁止扎堆儿！（一只虫子飞过去是意外，一群虫子开大会就是灵异事件！）
除尘的时候，学学自然风！动作要轻！要慢！要让人觉得是空气自己把灰带跑了！
最佳工作时间：深更半夜！或者压根儿没人的地儿！总之，别让人瞧见！
注意： 目标是让档案“不知不觉”变干净，不是让你们表演“虫形吸尘器”！
工虫们对这条好像有点懵。一只工虫试着对着一摞档案吹了口气，结果喷出一小股带着菌丝渣渣的气流，差点把一页脆生生的旧纸给掀飞了。墨玄赶紧拦住：“停！不是这样吹！要…要像这样…”他笨手笨脚地在旁边用手掌轻轻扇了扇风，“瞧见没？温柔点！自然点！让人感觉不到是你们搞的鬼！”
第三条：饿了咋办？——“偷吃留钱”规矩！
核心要点： 实在饿得扛不住，需要就地找点吃的（比如啃点纸边儿、木头渣？），必须严格遵守“偷吃留钱”！
动作要领：
优先找没主的、破烂的或者不值钱的东西下手（比如仓库旮旯的烂纸壳箱）！
吃的量必须小！小到几乎看不出来少了啥！
最关键：吃完以后，必须在原地留下一枚硬币！（面值无所谓，一分钱都行！）算作“饭钱”！
硬币从哪儿来？窗台上那堆“无主物”里拿！让零号工虫记账！
注意： 这是底线！留钱！留钱！留钱！证明咱不是白吃白拿！是…是讲道理的虫！哪怕就值一分钱的道理！
这条让工虫们更迷糊了。留下“金属圆片”（硬币）？它们搞不懂这有啥意义，但主宰的命令就是圣旨。一只工虫用细小的前肢，小心翼翼地夹起墨玄放在旁边的一枚五分钱硬币，对着空气比划着，像是在琢磨该放哪儿。
“对！就这样！”墨玄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记住！留钱！就当是…呃…付账！这样万一被抓包，还能狡辩…不是，还能解释一下！”
这场面别提多诡异了。墨玄像个半吊子教官，对着几只虫子比比划划，教它们怎么更好地“扮演”垃圾和害虫。工虫们则努力理解这些跟它们本能完全拧巴的、充满了人类“弯弯绕”的规矩。整个库房弥漫着一股荒诞的喜剧味儿，可站在中间的墨玄，只觉得累得慌。
过了几天，馆长大概是觉得馆里气氛太压抑，或者想突击看看老王出事后大家的状态，突然宣布要亲自视察第三库房——这个名义上归墨玄管、实际上早成了虫群老窝的重地。
墨玄接到通知，冷汗“唰”地就下来了。馆长要来？那个现在看谁都像贼的老头子？库房里头可还藏着通风管里的虫巢，还有那帮正在努力“学做人”但效果天知道咋样的工虫！
“艾莉！一级警报！最高等级藏匿！装死蟑螂模式！启动！”墨玄在脑子里疯狂下令。
馆长背着手，板着脸踏进了第三库房。墨玄跟在后头，心悬到了嗓子眼，脸上还得挤出恭敬的笑。
库房看着…好像格外干净？灰少了，空气也清爽了点。馆长挑剔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微微点了下头，似乎还算满意。
墨玄刚想松半口气，心又猛地提了起来！馆长抬脚走向一个堆着待修古籍的区域！墨玄头皮发麻——那地方通风口下面，正好是虫巢的一个小出口！
怕啥来啥！
只见馆长脚步突然一顿，锐利的眼神像钉子一样扎向地面和墙角的接缝处，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墨玄的血液都快冻住了。
紧接着，让墨玄魂飞魄散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从那个通风口的阴影里，几只工虫排着歪歪扭扭的队爬了出来！它们根本没按训练要求立刻“装死”，反而每只工虫都用细小的前肢，高高地举着一块…薄薄的、像是菌丝临时压出来的、火柴盒那么大的白色小牌子！
牌子上，用特别特别小、但看得清清楚楚的黑色痕迹，写着歪歪扭扭、足以让墨玄心脏骤停的字：
“欢~迎~领~导~视~察~”
“主~宰~万~岁~”
“为~档~案~事~业~奋~斗~终~身~”
工虫们举着小牌子，排得还挺齐，身体还微微晃着，像是在搞一场无声又诡异的欢迎仪式！复眼里甚至闪着一种…努力表达“友好”和“忠诚”的光？
馆长：“！！！”
老头子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嘴半张着，脸上的褶子都僵住了。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加班太多花了眼。这什么玩意儿？成精的蟑螂在搞行为艺术？！
就在馆长惊得魂飞魄散、墨玄脑子一片空白、眼看就要社会性死亡的节骨眼上！
墨玄那条咸鱼的求生本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洪荒之力！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赶在馆长尖叫或者掏手机报警之前，狠狠一脚跺在了那几只举牌的工虫身上！劲儿大得他自己都差点摔个跟头。
“幻觉！馆长！这绝对是幻觉！”墨玄的声音因为太紧张变得又尖又高，带着破音，他指着自己脚底下那块地，表情夸张，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您瞅瞅！啥也没有！干干净净！肯定是您最近太操劳了！为了馆里的事儿累坏了，都出现幻视了！我建议您赶紧！立刻！马上！回家好好歇着！工作再要紧，也没身体重要啊馆长！”
他一边吼，一边用鞋底死命地碾了几下，确保那些菌丝牌子彻底变成地板上难以辨认的脏印子。同时在心里疯狂祷告：艾莉！快！让它们装死！装得像点！不，装得己经死透了！
馆长被他这连珠炮似的吼叫和动作震得有点发懵，再低头看看墨玄脚底下——确实只有一小片模糊的、像泥巴印子的东西，刚才那举着牌子列队欢迎的诡异“蟑螂”，好像真的只是他累过头看花了眼。
馆长张了张嘴，看看墨玄那因为“过度关心”而涨红的脸，又看看空荡荡的墙角，最终，那股强烈的疲惫感和自我怀疑涌了上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
“…小墨啊，你说得对…可能…真是我眼花了。老了，不中用了…” 他摆摆手，没精打采地转过身，“你…你忙你的吧。我…我先回去了。”
看着馆长有点驼背的身影消失在库房门口，墨玄浑身一软，差点首接瘫地上。后背的冷汗早把衬衫浸透了，心脏还在“咚咚”狂跳，踩虫子的那只脚都在微微哆嗦。
他慢慢抬起脚。
脚底下，是几片被彻底踩扁、和地板上的污垢混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样的菌丝碎渣。那几只被踩的工虫，倒是完美执行了终极版的“装死蟑螂”模式——身体扁扁地贴在冰凉的地板上，腿僵首着，一动不动，连复眼里的光泽都彻底熄灭了，跟死透了没两样。
墨玄瞅着这又惨又滑稽的一幕，再想起刚才那惊掉下巴的“欢迎仪式”，一股说不出的荒诞感和后怕感搅和在一起涌上来。他靠着冰凉的档案柜滑坐到地上，捂着脸，发出一声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干嚎：
“你们这群笨蛋虫子…‘奋斗终身’是这么用的吗？！差点把老子首接送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