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朝露指挥着村民,小心翼翼地将那蕴含了李暮灵血、具有奇效的汤药分发给更多绝望的病人时,赵阔的身影如同疾风般冲入了这弥漫着新生希望的院落。
他一眼就看到了李暮唇色那明显的苍白,以及小臂上刚被草草包扎、依然透出暗红血迹的伤口。赵阔的脸色瞬间变了!作为李暮最贴身的心腹,他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少主竟然割腕放血!
“少主!你……”赵阔冲到近前,目光在李暮虚弱的面色和那染血的绷带间来回,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不认同的责备。那灵血何其珍贵,更可能引来滔天大祸!尤其是在少主重伤初愈、强敌环伺的此时!
李暮抬手打断了他,虽然面色不佳,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无妨。朝露姑娘的药己稳住气血。”他知道赵阔的担忧,“补血药丸服了,血也止住了,撑得住。眼下情形,别无选择。”
赵阔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为主公甘愿涉险救人的大义所感动,又为这暴露本源的巨大风险而忧心。最终,他只能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所有不安:
“少主,请务必保重!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您的身体和……关乎大局!切不可再有闪失!”
“嗯,我心中有数。”李暮沉声应下,随即目光一凝,“你查探得如何?可有发现?”
提到正事,赵阔神情立刻变得无比凝重,他压低声音,确保周围人听不清:“确有蹊跷!我查遍了村内水源井口、各家水缸,并无污染之状。但在上游入村溪流边的僻静小树林外,发现了一处异常!”
他从怀中小心取出一个叠好的布帕,摊开后露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粉末细腻,带着一种奇特的死寂和微弱腥气。
“就在溪边的泥土上,散落着这些奇怪粉末!质地很细,像是某种……烧焦后研磨的骨灰!非常微末,非刻意观察绝难发现。我一路搜寻,附近土地似乎也有些许零星沾染。”
“骨粉?”朝露和李暮同时神色一凛!
瘟疫源头,村民死亡……骨粉……一个令人心寒的猜测在两人心中同时浮现。这柳溪村的瘟疫,根本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毒祸!那诡异的黑斑、呕黑水、蔓延速度,绝非天灾!
“有线索了!”李暮眼中寒光暴涨,瞬间做出了决断:“赵阔,带路!朝露,”他转向那素白衣衫的女子,“这里暂时托付于你。我们去探查源头!”
朝露看着李暮苍白的脸和赵阔凝重的表情,烟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那片靠近溪流源头的密林……方向正是她之前隐隐觉得不对劲的方位,这场瘟疫来的绝非偶然!
“万事小心!”她将一个素色小药囊塞入李暮手中,不容推拒,“里面是‘玉清避毒丸’,每人含服一颗,速去速回!”她的声音异常郑重,“那林子深处……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若有不对,立刻退回!”
“明白!”李暮接过药囊,分给赵阔一颗,两人毫不犹豫地将那翠绿色、带着清凉草木气息的药丸含入口中。一股清凉之感迅速从舌尖蔓延,驱散了几分周围的沉闷秽气。
不再耽搁,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在朝露沉静而忧虑的目光中迅速奔向村外,朝着溪流上游、那片异常寂静的小树林掠去。
溪水流淌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闷感,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抑着。越靠近那片密林,空气变得越是粘稠、凝滞。
当李暮和赵阔到达发现骨粉痕迹的溪边时,一股更浓重的、带着腐败甜腥味道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瘴云,丝丝缕缕地从密林深处弥漫出来,缠绕在林梢、草叶之上。能见度己经明显降低了许多,周围草木的颜色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败。
“少主,就在前边,我做过标记!”赵阔指着林子入口处一棵被削掉一小块树皮的树。就在那树干附近的泥地上,还残留着灰白的粉末痕迹。
李暮俯身,指尖捻起一点粉末细察,凑近鼻端一嗅,眉头紧锁:“带有怨戾之气和……火燎过后的邪祟腥臭!这绝非寻常骸骨焚烧所留!”
他抬头看向那被越来越浓重瘴气笼罩的密林深处:“源头……就在里面!赵阔,跟紧我!屏息,避毒丸的药力虽好,但此瘴非比寻常!”
“是!”赵阔紧握刀柄,全身绷紧。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密林。脚下的枯枝败叶因而变得绵软无声,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险恶之上。瘴气如同粘稠的灰纱,越往深处越浓密,连枝叶的形状都模糊不清了。空气中那股腐败甜腥味越来越重,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灼烧灰烬气味。
西周死寂得可怕,连溪流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两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以及避毒丸在口中不断释放的那股清凉气息在微弱抵抗着西周的侵袭。
“这瘴……浓度增长得太快了……”李暮低声道,护体真气在体表流转,艰难地排斥着想钻入毛孔的毒瘴。含着的避毒丸药力消耗比预想快得多,清凉感正飞快减弱。
“少主,地面似乎……”赵阔忽然注意到脚下泥地偶尔闪过的一些灰暗粉末,比溪边发现的更加均匀,像是有人刻意一路洒落!更关键的是,这些粉末在遇到林中弥漫的水汽后,竟然析出丝丝缕缕极细微的、暗沉如墨汁般的雾线,汇入周遭的瘴气之中!
李暮瞳孔骤然收缩!这些骨粉……根本就是持续生成致命瘴气的媒介!它们在潮湿环境中被激活了!
“不对头!”一股冰冷的警兆如同冰锥刺入李暮的脊椎,他猛地停住脚步,厉声喝道:“此地有诈!这瘴气诡异,骨粉更邪!赵阔,我们先退回去,从长计……!”
他最后一个“议”字还未出口,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李暮转身要唤赵阔撤离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夹杂着骨粉焚烧异香的灰白瘴气,毫无征兆地如同翻滚的潮水,瞬间将两人隔开!视线被彻底剥夺,浓得化不开的灰白!
李暮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凝神感知,想要确认赵阔的位置。
“赵阔!”他大声呼喊,声音在粘稠的瘴气中竟传不出多远,如同泥牛入海!
西周死寂!
没有任何回应!连赵阔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被包裹在这充斥着邪异与死寂的浓瘴牢笼之中。口中所含避毒丸的清凉药效,在这一刻如同风中残烛,被浓重的瘴气压得只剩一丝微弱的火星,迅速熄灭!
一股难以抵御的昏沉感和灵魂被侵染剥离的错觉瞬间袭来!李暮咬紧牙关,极力催动内力抵抗!
就在这神智几欲迷蒙之际——
一个声音,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声音,带着无尽苍凉和深入骨髓的思念,如同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又清晰得如同贴在耳畔的梦呓:
“暮儿……是你吗?”
轰!!!
仿佛九霄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李暮身体剧震,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警惕、所有的戒备在这一声呼唤面前,都被一股从灵魂最深处喷涌而出的、压制了无数日夜的渴望和巨大悲怆瞬间冲垮!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撕裂般的思念:
“娘……娘亲?!是您?!”
那苍凉而温柔的声音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充满了无尽的欣慰与……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的暮儿……长大了……娘……好想看看你……”
声音变得清晰了一点,似乎来自瘴气深处的某个方向。
理智在疯狂叫嚣:假的!这是瘴气幻象!剧毒迷惑心神!
可那声音……那刻在骨子里的语调,那一声独属于母亲的“暮儿”……
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孺慕之情,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娘!别走!等等暮儿!”李暮的双眼瞬间被泪水模糊,什么瘟疫、什么阴谋、什么赵阔,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踉跄跄地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脚步发飘,心神摇曳,彻底迷失在浓瘴织就的虚幻深渊!
而在李暮被那亡母之声引走的相反方向,另一片浓瘴之中,赵阔猛地撕开一片翻滚的灰雾,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
“少主!!!”赵阔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撕裂这死寂的牢笼!
回应他的,只有瘴气那愈发浓厚、仿佛在无声嘲笑的翻涌!以及……一片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