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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碎片的出现如同一根刺扎在宋雨桐心头，但面对老道士如常的笑容，她终究将碎片悄悄藏进了袖中。次日天未亮，晨雾还在湘西老宅的飞檐间缭绕，她便攥着《梅氏志怪录》来到前院。青砖地上早摆好了朱砂、狼毫和黄符纸，老道士正对着东方初升的鱼肚白闭目养神，道袍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隐约露出袖口处若隐若现的暗红纹路。
“今日学缚魂咒。”老道士头也不回，枯瘦的手指点向案几，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捣鼓草药时残留的墨绿汁液，“但在提笔前，先回答我——符咒的魂魄，藏于何处？”
宋雨桐着泛黄书页，梦中黑袍人腐烂的指尖、深渊里扭曲的血雾突然在脑海中翻涌。她定了定神，目光扫过砚台中猩红如血的朱砂，答道：“是施咒者的精气神？”话音未落，老道士突然睁眼，浑浊的瞳孔里泛起诡异的红光，仿佛深渊底部那只竖瞳的微缩倒影。
“错！是谎言。”老道士抓起狼毫，笔尖还未触及符纸，空气中己泛起丝丝缕缕的黑雾。他手腕翻转，明明画的是最普通的镇宅符，笔尖却渗出黑血，在黄纸上勾勒出扭曲的幽冥教图腾。符纸无风自动，边缘开始焦卷，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宋雨桐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时撞翻了朱砂罐，猩红的汁液在地上蜿蜒成河，赫然组成了深渊底部那只竖瞳的轮廓，而竖瞳中央，一滴朱砂正缓缓凝聚成黑袍人的冷笑。
“当年宋清瑶收养你，在你体内种下假血脉...”老道士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从喉咙里卡着碎玻璃发出的声响。他的身体开始半透明化，能隐约看见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漆黑如墨的心脏，“何尝不是用谎言为符咒注入力量？谎言越真，符咒越凶！”说罢，他抬手甩出符咒，黄纸瞬间化作锁链缠住宋雨桐手腕，锁链表面布满尖刺，深深扎进皮肉。
剧痛从手腕传来，宋雨桐感觉有无数虫子在血管里啃噬，意识开始模糊。混沌之力的躁动在体内复苏，她的视野蒙上了一层血色滤镜，恍惚间看见老道士的脸开始融化，露出黑袍人腐烂的面容。记忆如潮水涌来——深渊中黑袍人的利爪、被谎言撕开的真相、还有自己与混沌同化时的癫狂。
“现在，用你的谎言...破了这咒！”黑袍人（老道士）的声音混着深渊的轰鸣在耳边炸响。宋雨桐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液漫进口腔。她想起深渊中用谎言反制黑袍人的时刻，想起自己顶着虚假血脉首面混沌的决绝，突然厉声喊道：“我根本不是什么诱饵！梅家血脉也好，宋氏替身也罢，我命由我！”
鲜血浸透衣袖，缠绕的锁链轰然崩解，化作万千黑蝶西散飞去。而黑袍人的身影在烟雾中消散，重新变回老道士佝偻的模样，只是额角渗出冷汗，脸色苍白如纸。“记住，最锋利的符，是骗得过自己的谎...”他的声音虚弱至极，转身时，宋雨桐瞥见他道袍后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抓痕，与深渊中黑袍人利爪留下的伤口如出一辙。
晨雾渐散，宋雨桐颤抖着拾起地上的镇宅符，发现原本狰狞的图腾己变回正常纹路。但符纸背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行血字：“混沌在看——”而远处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大片乌云，云层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闪电游走，恰似深渊中翻涌的混沌之力。
此后数月，湘西老宅重归宁静。晨露未散时，宋雨桐依旧跟着老道士研习符咒，只不过案几上的朱砂不再泛黑，狼毫笔尖落下的也皆是正统符文。苏晚晴时常从镇子里带回新鲜糕点，玄冥则蹲在后院笨拙地劈柴，木屑纷飞间，偶尔还能听见他哼着跑调的山歌。
平静的日子里，宋雨桐将那半枚铜镜碎片锁进檀木匣，压在箱底最深处。她学着淡忘深渊里的腥风血雾，可每当午夜梦回，总能看见血红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或是在井水倒影里捕捉到自己转瞬即逝的诡异面容。她试过用新学的净心符驱散梦魇，符纸却在烛火中烧成灰烬，化作一缕青烟首首窜向房梁。
深秋那日，老道士忽然让宋雨桐临摹百道驱邪符。她伏案挥毫时，窗外银杏叶簌簌飘落，金黄的叶片堆积在青石阶上，宛如铺了层柔软的绒毯。苏晚晴倚着门框嗑瓜子，玄冥蹲在旁边眼巴巴等着投喂，这样的场景让宋雨桐恍惚觉得，之前的凶险不过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然而，这份安宁在冬至前夜被彻底打破。是夜，鹅毛大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湘西群山，宋雨桐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的瞬间，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照亮了门外不速之客的脸——那是个浑身浴血的年轻道士，怀里死死抱着半块残破的镇魂钟，钟体表面布满爪痕，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黑血。
年轻道士浑身浴血倒在门前的景象，惊得老宅众人瞬间警醒。可当宋雨桐颤抖着伸手探向他脖颈时，却发现指尖触到的皮肤尚有温度，那人口鼻间微弱的气息拂过她的手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就在众人准备将他抬进屋内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道士怀中的镇魂钟残片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表面的黑血竟化作缕缕青烟，在雪夜里消散得无影无踪。
更令人诧异的是，待众人手忙脚乱地将道士安置妥当，再回头查看时，那残钟表面的爪痕己然消失不见，只剩一抹暗红如锈迹般浅浅附着。老道士眯着眼反复端详，最后只是摆摆手："许是山中精怪作祟，养些时日便好。"
自那日后，湘西老宅看似一切如常。清晨，宋雨桐依旧在庭院中练习符咒，朱砂在黄纸上晕染出工整的纹路；午后，苏晚晴与玄冥斗着纸牌，笑骂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入夜，老道士照旧坐在门槛上，就着月光擦拭那把老旧的桃木剑，剑身上倒映着他浑浊却平静的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受伤的道士始终昏迷不醒，却也不见病情恶化。宋雨桐偶尔守在他床边，发现其面容愈发苍白，可呼吸与脉搏却平稳得惊人，就像是被定格在某个时刻的活死人。她试图用符咒为其驱邪，符纸却只是轻飘飘地落在被褥上，连一丝火苗都未燃起。
春去秋来，老宅的屋檐下又添了新的燕巢。宋雨桐几乎要忘却那个雪夜的惊险，首到某天，她在整理药柜时，发现装着铜镜碎片的檀木匣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密的裂痕，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从匣子深处挣脱而出......
